卢梭说在自我意识里我就是我的君王 特别提醒他一下 我大清 一个世纪前就已经亡了 行车途中申辰表现得相当温顺,没有问任何不合时宜的诸如‘白矮星的衰死过程分为几个阶段’这种没有实际意义却让被提问者显得极为无知的问题。 当然如果被提问者本人就是天文爱好者,情况或许会另当别论。就像有些题对有些人是送分,对另一些而言,会送命。 毕霄手持方向盘目视前方,上了高架桥后他开始口述待会儿的行程安排:“上午逛完博物馆,午饭我在玉玲珑订了位子,下午去鞍山植物园,晚上伯母说准备了晚餐,让我们早点回。” 谁们???! 贺明震惊的转过头,实在不明白那短短的一点点时间里自己那表达能力极强的母亲究竟和二次见面的毕霄进行了何种程度的沟通,居然连晚饭都安排好了。 “后面有早点。你自己伸手拿一下。” 贺明侧过头,看到后座上果然有牛奶和甜甜圈。但是等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被问的人明显一愣,径自点了下头答道:“以你的作息时间,应该很难赶上伯父伯母的早饭点,吧?”他撇撇嘴,迅疾给了她一个‘又不会下药那么紧张干嘛’的表情。 贺明小心拆开包装,内心依旧愤愤的忖度着,恶意揣摩,他这绝对是恶意揣摩啊。 他们到的不算早,毕霄停完车去科技馆正门,见贺明牵着申辰杵在茫茫人堆里等待检票,隔着玻璃大门,可以看到里面也是人满为患。 太阳有些嚣张地从斜右边射过来,他看到贺明把申辰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自顾自拿手扇风。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不到恼火的程度。 这么多人依照某种被称作规则的东西自动规范自己的行为。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这么做的确又傻又浪费时间,但,这么多人一起,烈日炎炎的高温里克制的耐着性子等待。 很多人一起做的事,很容易变成一种典范,一种理所当然。 毕霄抱起申辰的时候,小家伙有些虚脱的睁开眼睛,“老师,咱们还要等多久呢,我老觉着小姨的影子都在晃荡。晃得我头都晕了。” 贺明\\_(ツ)_/ !!! 所以说啊,大夏天的为什么要来科技馆呢。想拓展天文知识,BBC那么多关于太空的纪录片,贺光也买了那么多科普书来着,在家慢慢研磨修炼不是更好么。 贺明看了眼毕霄,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闲的。 “不必这么看我”,他却好像能洞察贺明此刻的腹诽似的,偏过头来,“我都说了停完车一起进去,是你自己偏要来排队的。”说的就好像你不需要排队似的。 贺明刚要反驳,就见单手抱着她大外甥的毕霄柃着文件包的毕霄阔步向前朝正门旁的偏厅走去。 什么情况?!贺明纳闷,他这是不打算进去了么。就见前面的人微微回过头来,以一种谆谆善诱的友好口吻,带着微笑说:“你真打算就这么循规蹈矩以每六秒一个人的速度等大概一个半小时进到里面?” 那是在笑吧。 贺明少年离家时知道火车站有贵宾专用通道伸缩门一般开在最右边,后来发现不只是火车站,大多数公共交通站都有这种特殊通道; 大学时校行政楼的电梯只能小心翼翼见缝插针的蹭着乘一下,工作后才真正开了眼,原来董事们的专用电梯才真是身份与阶级划分的硬杠,并且让人哑口无言; 电影院的分区是空间利用过程种不可避免缺陷所致,可看了很多场边缘位置的斜仰视角电影的贺明在某次受邀到琴台大剧院观剧后发现,VIP席位的视觉体验果然不是盖的。 那肯定是在笑啊。 我们的人生,短短数十个年头,这么多纷至沓来的挑战者与不可估测的磨难齐头并进。想要凸显某种出类拔萃和与众不同,特殊权限是种很好的表现方式。 贺明跟在毕霄身后,被科技馆高层含笑领着,走过职工专用通道,进馆后,明亮璀璨的投影仪上跳动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使她产生某种明适应后的眩晕。 贺明努力眨了眨眼睛,前面的人,光洁修长的脖颈,黑亮整齐的头发。她触碰过的,就在上次请他吃饭帮他整理衣领时,她碰到过他的后颈肌肤。而此刻,跟在毕霄身后的贺明有些困惑,原来‘望其项背’真的是在否定句式的语境下才更贴切。 无法望其项背。 在巨大的成就影射下,庸常的个人存在感会立竿见影的显现。高中时她拼命挤进特奥班,大学又不遗余力成为优秀个人,工作后以不计其数的不眠之夜兑换一个总监的职位。 一直奔跑到不久前,筋疲力尽的败兴而归。 毕霄察觉身后的人止了脚步,在众人的簇拥中犹疑的回头,于是看到贺明一脸的索然无味。那种看不惯又无理拒绝,以沉默来声讨的不作为式反对。同样的表情,她那晚站在他家门前草地上,拒绝进屋时他就已经观瞻过。只是这次,毕霄本人没有过多的情绪展示。而是把申辰放到地上,对小孩儿说了什么,然后起身随众人消失在狭长的走廊尽头。 “小姨,老师让我对你说‘不要无事自扰’。可是无事自扰是什么意思呀。” ╮ (. .) ╭ 小孩儿仰着头,很是不解的问道。两个鼻孔像两粒黑色的西瓜子。下巴边上有个浅浅的肉痕,饱满极了的脸颊富有喜感。 原本忧愁的贺明揉了揉申小同学被太阳炕红了的脸颊,倏尔笑了,“不要无事自扰的意思就是,多睡觉,少动脑。” 然后收到了小朋友质疑的眼神。“我妈说睡觉睡多了脑子会顿,不灵光。” “她说的没错。小姨我这么聪明就是因为睡得太少了,看来以后要多睡觉免得太才思敏捷庸人自扰。” @( ̄- ̄)@ …… 毕霄在天文馆二号厅跟她们会合。 星象仪的投影效果非常好,整个圆形穹顶布满不同的星形,连彩色星云也立体的表现出来了。贺明看的入神,申辰也抬着头呆呆看。 “这个投像还在改进,图像精度需要放大,动感也很欠缺,想看更完善的可能要到明年这个时候。” 贺明闻声看向身旁的人,他也正抬头看着斜上方的投影,若有所思的考虑着什么。然后突然偏过头来看定贺明,“你原来是个谨小慎微患得患失的人么。”周围一片幽暗,但这瞳仁却又惊人的灿亮着。 他不是在问她。贺明觉得他是在问他自己。带着肯定的语气,断言她的脾性。 贺明愣了两秒后迅速回应:“可不嘛,艺高人才敢胆大,我这种水平的再不看着点路指不定哪条沟里翻船呢。我可不就得谨慎行事注重得失的么。”她也笑,有些许自嘲,些许顺坡下驴的自我疏解。关于刚刚突来的反常行为。 “你可以发挥自己特有优势的。”他的语调低缓平和,意欲不明。蹲下身抱起申辰。 “资质平庸,没有你说的那种优势。”贺明耸耸肩。 “你确定?” 投影仪变换着角度,在拱形影壁上展映出璀璨的不知名星系。 “懂得有效利用身边的人也是发挥优势的一种途径。人,本来就是相互请托的不是么。” 幽深的斑斓星云,毫无规律悬浮着的众多星体,微光浩渺,不知是真是假。 “虽然很难体会你的忧惧,但,你只管安心就是。” 特权的使用,依其为非作歹,蔑视常人为鄙。 假如这区别对待本就当之无愧,为什么要畏手畏脚,自责抗拒。“PENSON每年都会对馆里的仪器设备免费更新,全馆感应类和显示类公共体验产品都是我们监制,以增进青少年科学素养为目的无偿赠予。”他慢慢从座位旁的走廊向出口走,贺明亦步亦趋跟上。 身后的展播已经慢慢落幕。影壁上最后落款是标准的新罗马大写地PENSON TEIC如同一种无声证词。 “我就是觉得突然间被特别优待,怪难适应,很是受宠若惊,我又没有给广大人民群众做出过什么贡献,受之有愧的事。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负罪感。”贺明在后面自言自语着,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这究竟是在解释,还是在说服。 如果是说服,对象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前面的人仿佛能够洞悉她对自身庸常无为的困扰,停下脚步后也没多言其他只默默说一句:“施的人是心甘情愿,受的人却之不恭就是最大的尊重。” 哲人说,突然得来的东西都要归功于神。 可贺明深知没有什么神会这么有闲情不去注视仍在水深火热中的普罗大众而来垂怜别无他长的她。前面的人在稍作停顿说了一句话后已经重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挺拔的身姿,即便衣着闲适步调体态也暗显某种从容的深刻睿智。常人的确需要靠外表修饰以证己身。 可有一部分人,很少的一部分。他们的举动来自个人特质以及经久的人生历练的积淀成为自我的佐证,不靠品牌、服饰风格、言语特色或是某项过人的才艺与他人区分。 他们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身体力行的加以动作,就能真正的表达自我。令人侧目。 那大概就是传闻中被称为,气质的东西。 贺明跟上毕霄的步伐,有些自我怀疑的在心里寂寥的摇了摇头。觉得那猜测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性。 然而,既然没有神。没有突然而来的东西。那,现在,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她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布施并受之无愧呢。 他凭什么令她接受这授予并甘之如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