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笑眯眯道:“难道你不觉得,方才那一幕就好像两家大人看上了对方的孩子,彼此之间交换信物下聘吗?”
姜阮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就要把手中的珍珠给扔了,谁知陆晏眼明手快,一般捉住她小小的手掌,道:“哎呀,忘了告诉你,皇帝舅舅他老人家甚是讨厌,每回见着我都非得送东西给我。你手里这颗,便是上个月南海进贡的珍珠,粒粒登记在册……”
姜阮脸上的冷静终于破了功,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无聊!”
陆晏笑垮在脸上,转过头不再讲话。
这时,湖边的姜易之好似才看见姜阮这边似的,终于领着钱氏与姜婉走了过来向老太君行礼。
姜老太君见他来了这么久也没来看姜阮一眼,心道若不是自己,岂非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在外面站着,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钱氏浑身不在意的向李瑶打招呼,然后又对着冷着一张脸的陆晏一阵猛夸。
“来,婉儿,快来叫人。”
姜婉上前娇怯怯的向李瑶行了一礼。
李瑶见她身上半点没有姜阮大方得体的样子,像极了她母亲钱氏,只随口夸了她几句,顺手从头上取下一只金钗送她,只是她随便一件金钗,也是民间买不到的,钱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姜婉道谢。
姜婉又对着陆晏甜甜笑道:“陆晏哥哥好。”
陆晏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有,看了一眼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姜阮,淡淡“嗯”了一声。
姜易之道:“方才婉儿同我说,这次书院核考综合她得了一个乙等,单门礼乐则是甲等。”
他说罢,低头宠溺的揉了揉姜婉的头,“我们婉儿最棒了。”
姜婉牵着他的手,一脸自豪,看了一眼对面沉默不语的姜阮,一脸天真道:“阿姐,阿耶说过几日要带我出游呢,要不,我同阿耶说,也带你一起去。”
姜阮什么也没说,伸手牵住了祖母的手。
姜老太君心里酸涩,原本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了自家儿子的面子,此刻见小小的女娃娃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手心满是汗。
这世上若是自己再不站出来帮她,又还有谁真的疼她。
她看了一眼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姜阮的儿子,沉声道:“书院的赵院士方才同我讲,这次阮阮综合考试得了一个甲等,整个书院也不过才三个甲等。”
姜阮这时扬起了脸,眼神亮晶晶得看着自己的父亲。
姜易之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学的再好,都是要嫁人的,更何况,骑射这些,考的再好,也不过是一些花架子,倒不如婉儿这般,在礼乐,琴棋,女红这些方面多下些功夫,人看着也娇憨可爱。”
钱氏在一旁应和,“夫君说的是。”
姜老太君在一旁气的发抖,可她不曾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陆晏见着姜阮眼里的光一点点淡下去,往前站了一步,李瑶一把拉住他,站出来道:“听闻姜侯爷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博学多才,本宫有一处不明,想请教一二。”
姜易之眉眼间颇为自豪,“请教万不可当,殿下请讲。”
李瑶道:“本宫想请教侯爷,本宫可是无德之人?”
姜易之顿了顿,道:“自然不是。”
“令爱可是?”
姜易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阮,亦摇头。
陆晏朗声道:“《公祭祁夫人文》眉公曰: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着,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五丑事,反倒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女子无才便有德也。既然我母亲与令爱都不是无德之人,姜侯爷又怎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过是男子拿来约束女子的一种手段,今上特地开办广源书院,当初便说,男女同学,不可区别对待,此时侯爷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与今上的本意背道而驰,还望姜侯爷慎言。”(1)
陆晏一番话说的姜易之冷汗淋漓,心道,长安城皆传此子不学无术,言语竟如此犀利,竟连陛下也搬了出来,此时此刻哪还敢说什么,忙道:“是老夫失言了,殿下莫怪。”
李瑶一脸欣慰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几时学问做的这样好?”
陆晏冲姜阮常常作了一辑,“是阮妹妹平日教的好。”
姜易之见他故意下自己的脸面,又见自己这个大女儿如同他母亲一样,明明一句话不说,所有人都站到她那一边,冷哼道:“可即便如此,这女子终究没有男子力气大,舞刀弄枪,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父亲怎知阿阮不行?”这时,一直久未出声的姜阮颤声道:“您亲眼所见吗 ?”
姜易之的脸迅速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姜阮吸了吸鼻子,“陆晏,你这一次射艺课考了甲等是吗?那不如射猎大会咱们比一比如何?”
众人皆一脸诧异的看向姜阮,只见她个子虽高却也才及陆晏肩膀,人又长得瘦弱,手腕子细的仿佛一捏就碎了。
姜老太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疼道:“阮阮——”
“阿姐是疯了吗!陆晏哥哥的射艺课从来都是全书院第一,你上次也不过是乙等,若不是其他学的好,哪里来的甲等。”姜婉站出来道。
“陆晏哥哥,你千万莫要同阿姐计较。”
姜阮看也未看她,只看着陆晏,“若是我输了替你抄一年的课业。”
陆晏冷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姜易之,随即勾唇一笑,“好啊。”
姜阮道:“我要是赢了呢?”
“随你怎样。”陆晏答得干脆。
姜阮道:“若是我赢了,你就对着全书院的人连喊三声,陆晏是个大混蛋。”
“一言为定。”
“还有父亲您,咱们赌一把,若是女儿赢了,您就收回方才那句话。”
姜易之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年龄小,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
“若是你输了呢?”
“那女儿便按照您说的,放下手中所有书,回去好好做个待嫁的姑娘。”
她说罢,向众人行了一个礼,头也不回的向书院走去。
此刻夕阳西下,余晖将她有些瘦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走的并不快,可是却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远。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见着那孤寂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竟不顾在场的人,冲那单薄的背影喊道:“你若是输了,我不要你替我抄课业,就绣一个香囊给我,不许丫鬟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