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都未停歇。
姜阮觉得自己在冰冷的雨夜里疯狂奔跑了一夜。
她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如此灵巧的奔跑,从忠义侯府后花园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顺着连绵不绝积了雨水的青砖屋顶之上,一路随着这副身体的本能地,没有方向,没有尽头,仿佛这样才能够活着……
这种漫无目的的奔跑一直到她“砰”一声剧烈撞击在坚硬如铁的城墙上,身子轻盈的在半空旋转一圈,之后重重砸落在湿漉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溅起一大滩水花,接下来犹如车裂一般的痛楚席卷四肢百骸。
她呻/吟着摊开酸痛无比的四肢,再也动弹不得,任由自己泡在这冰冷的浅水沟里。
这时头顶上的天空突然“轰隆轰隆”响起一阵雷声,仿佛是老天在怒吼一般,吓得她浑身颤粟不已,却无处可依,拼命往墙角缩去。
她缩在墙角茫然看着屋檐下密集的雨幕,失魂落魄道:“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姜阮想起今夜府中的人正在她所住院子的暖阁为她庆生,是那样的热闹。
她在熏着暖香,金玉做堂,最是暖和的屋子里,披着也不知是谁送与自己的没有半点杂色的墨狐袄子,醉醺醺瘫坐在采薇的怀里,托腮看着平日里与家中交好的贵客们在宴席上推盏交觥,心中高兴的跟。
那个女人如同平常一样,一脸慈爱的模样,同她说:“在家里,只要吾儿想要的,一切皆可得。”
她当时还心中欢喜,强撑着醉意敬了酒回去,家里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的举盏相她庆贺:只愿大姐姐一生顺遂,万事如意才好。
这时,年迈的祖母一直蹙着眉看着长叹一声,犹如一瓢冷水朝她泼来。
她心中不耐,转过头来与其他人饮酒。
只是酒吃的多了,她难免有些不适,起身去了净室。
一阵冷风吹来,姜阮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抬眸一看,哪还有金玉铺就,暖香袭人的屋子,周遭只有脏乱不堪的垃圾。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她一直敬爱有加的继母伸手将她推入池塘,任凭她如何呼救也不肯来救自己。
不,她要回家告诉祖母,马上!
她正要跑,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紊乱的脚步声朝她走来,连忙躲进一个被遗弃在街角的破烂箩筐后,屏息看着远处,只隐约见几人站在旁边屋檐下躲雨。
“这样好的日子,居然出来捉一只猫,真是晦气!”有个嗓门高的嚷道。
“谁说不是呢,昨儿大姑娘生辰礼,偌大的听溪园内亮如白昼,尤其是南面的暖阁,远远的还能听见丝竹之声,不知多热闹。原本我还想着多去前院帮忙招待贵客领些赏钱,谁知到了晚上,吴管事一副死了娘的表情出来说有贵人丢了贵重东西,还硬说给一只白猫叼走了,这不扯淡吗!”有一个声音尖细些的接话,从怀里拿出火折吹了半天才着。
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形成一个浅浅的光晕微微摇曳,使人心中在冰冷的雨夜多了一些暖意,躲在暗处的姜阮借着微弱的火光看那二人穿着,似是家中二等仆人,心想猜测家中出了何事。
她怎不知席间有哪个贵人丢了东西,兴许是前院的客人,且不知是多贵重的东西,竟值得他们竟冒着宵禁的危险出来。
这时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冷哼一声抱怨道:“就是,上头一张嘴,咱们底下跑断腿,偌大的长安城,去找一只白猫,岂不是大海捞针,还说是那猫生的体雪白,唯有额上有一处红,这模样,莫不是成精了?”
“走吧走吧,说是捉住足有二两白银,且不论死活。对了,说起额头带红,我倒是见过这样一只白猫,只不过,那猫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若见着了,可千万注意,别为了二两银子丢了性命。”
姜阮觉得自己好像也见过这样一只猫,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这时,雨停了,那人收起火折子放进怀里,所有人又重新没入黑暗,只听见衣裳摩擦,鞋子踩水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说罢,一行人又急冲冲冲朝着南边去了。
待那些人走后,姜阮仍然愣在原地,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冷的,颤粟得更厉害,好似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砰砰”直跳,如战鼓一般的心里冲出来。
她疲乏的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直到天微微透出光,正要离开,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以为是那些人去而复返,赶紧从箩筐后走了出来,正要开口询问,只听一声带着喜色的声说话。
“快看,这儿有一只!”
姜阮心里一惊,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见其中一个挥着棍子便朝自己的脑袋打来。
“放肆!”她厉声呵斥道。
随即,她一脸惊慌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入眼的满是泥泞的毛茸茸的爪子,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呆呆愣在原地看着爪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假如有人能从一只猫脸上看出表情的话。
眼前的人仍傻傻举着棍子看着她,吓得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愣在原地的二人见那只通体雪白皮毛,额头带了一指甲盖大小红点,眼珠乌黑异常漂亮的小白猫“倏地”一下逃窜出去。
其中一个高些的怒道:“你方才怎么突然就停住了,差一点,咱们就抓住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