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三那一年,我们过得很不容易。季宵欠了太多功课,虽然态度很好,但有些事,客观上改变不了。我一度觉得要不然还是让他复读,多一点时间,兴许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可季宵说,他想和我一起。
我只好答应他。
我知道,那会儿他没有多么爱我,只是待在泥潭里太久,遇到救命稻草,就要拼尽一切地抓住。
他想利用我,好摆脱过往,走到光明处。
这份心思昭然若现,我本该因此不快。但他有一张很好看的面孔,说话的时候坐在桌边看我,脸颊被我喂出一点肉,显得柔软又恳切,我看着就要心软。
不只是想要答应他,还想要抱着他亲一亲。
他什么都没有,我则拥有一切。想亲他了,也能理所当然地付诸实践。
最初亲上去的时候,季宵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他似乎终于找到一个我“好心”帮他的原因,整个人都因此坦然许多。原先那种惊弓之鸟一样的气质逐渐消失了,彻底成为一只家猫。
现代社会,高考是可以决定人生走向的事,无怪他这么重视。
可等高考结束,我们最终还是没有“一起”。没办法,我成绩比他好太多。
不过季宵的确努力,考出一个我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分数。这让我们可以选择相邻的大学,又在两所学校之间的地方买了一间公寓。
大学四年,我在学校和家中公司之间奔波,季宵则适应着学校的一切。课业,老师,社团……我们一天天亲近,不只是身体,也是心灵。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萌芽了,来得有些晚,但我和季宵都不在意。
量变产生质变,是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
他趴在床上写paper,而我则在一边开线上会议。
虽然底子差,但几年刻苦下来,旁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季宵曾经考出数学六分这种“惊人”的分数。
我面前是办公桌,背后是书柜,柜子上塞满用来撑场面的大部头。对面用车轮战应付我,我起先全力以赴,后面心力憔悴。过了四五个小时,季宵睡着了一会儿,又揉揉眼睛爬起来,走到我旁边。
他靠在桌边看我,没有入镜。我捏一捏他的手,趁着网络延迟,给他做一个抱怨的表情。季宵就笑一下,整个暗淡的房间都要被他这一笑照亮。
我被安抚到,之后开会,都能继续镇定地打太极。
等到会议结束,我往后靠一下,揉着眉心。季宵过来,替我揉额角。我拉着他,让他坐在怀中。季宵从善如流,亲一亲我,问:“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吗?”
我听了,惊讶。
说实在的,我曾经觉得,季宵迟早有一天要走。到时候,就是我苦恼该如何留下他。
但他比我以为的更快爱上我。
当然,这造成了一点新的麻烦,这个放在以后解释。
那个夜晚之后,季宵通过了公司的实习生招募,成为一个离我足有三十六层楼距离的基层员工。又一点点往上,终于可以参加总裁秘书的选拔。
我曾经花上十秒钟时间,决定捡走他。这一回,换他用足足六年时间走向我。
他很爱我,我相信了。大学毕业之后,我们换了身份,成为“邵总”和职员,却没有换掉关系。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回到一间屋里、一张床上。
日子这么过下去就很好,可今天晚上,季宵做了噩梦。
我问他:“宝贝,慢点说,什么样的怪物?”
语气里带了点调侃的意思,不过季宵显然没有领会我这份幽默。
他眼睛闭起来,似乎在考虑要如何描述。
“很多……”
起先是这么一句。
“男女都有。”
季宵补充。
“有老有少。”
再艰难地蹦出四个字。
我听到这里,心想,季宵恐怕是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了。
不过他还在努力,继续说:“七窍流血、身体扭曲——”
我故意把一条手臂抬起来,假装自己是被`操控的木偶,小臂僵硬地晃动,问:“是不是这样的?”
季宵看我。
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发生变化。从前的他,像是慵懒的猫,又像是被收入鞘的剑。可今晚不同,这把剑出了鞘,沾了血。
我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慢慢收回手。
季宵的神色又慢慢柔和。
他笑一下,亲一亲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显得乖巧又顺从,说:“老公,你别吓我。”
我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他继续亲我。起先是小动物一样的磨蹭,到后面,季宵捧起我的脸颊,嘴唇还是很热、很烫,亲吻的同时,还要发出轻轻的哼声。
果然还是那只小猫。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小猫想起什么,看一眼旁边的表。
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四点。
我们其实没有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是看着对方,就让时间一点点流逝。
季宵好像从刚才的亲近之中得到安慰。他从我身上起来,随意地扒拉一下头发,语气从容很多,说:“睡吧,天亮之后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我听出一点他的言下之意,说:“你不去吗?”
季宵说:“我可能起不来,请一天假。”
我看他,想说,可你之前从来没有请过假。
不过考虑到他前面那会儿的状态,我最后还是点头。
作为季宵的顶头上司,按照公司章程,他应该写假条,找我签字。不过我同时也是他的男友,可以把这一步稍稍修改,比如:我自己以季宵的口吻写假条,然后自己签字。
看我答应,季宵就往一边走。
走到一半,仿佛觉得不对,硬生生地转过步子,重新去卧室方向。
我看他这番行动,心中不由吐槽:怎么搞的?连刚刚从哪张床上下来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