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忽然向更深处一坠! 樱空释猛然从那泛着淡淡光彩的梦中清醒片刻。 “樱空释!”有声音在耳边焦急的喊着! 那声音好熟,但他只够元气清醒了一下,如流星疲惫划过天际,很快就沉入更深的黑夜之中。 梦靥不停引着他的一道神识向更深的深渊里去…… 突然间沉重的撞落在某个坚硬的岩石上,樱空释只觉得眼前刹那间都是血肉模糊的腥红,整个身体也被反弹了出去—— 碰! 白衣白发的人落在积满水的黑暗路面上。 他迷糊的抬头,有一阵觉得自己是在飞起,用力撞击着什么东西,可当费力的睁开眼睛,他却看到了凡世的街道。 抬头,阴沉的天上有雨在不停的下。他连忙慢慢撑地站起,很茫然的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悚然倒退,他看到水洼中自己的倒影。 “樱空释?”有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淡淡的问。 低垂的蓝眸一惊,已惶然的回头。 那和他生着同样面容同样衣着的男子正立在身后好奇的望着他。 “霰雪!怎么又是你?是你把我困在梦里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樱空释已是极度不耐烦的道。 “又是我?”对面的霰雪一愣,而后缓缓迈步向他走过来, “谁说我把你困在梦里的?” 扬眉想了想,霰雪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也许算是吧。这是我们共同的梦。” 他转开眼睛,注目天边,却见天上翱翔无数的霰雪鸟,每一只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展翅翱翔天际,一个环绕,然后折回俯冲。 接着,那无比熟悉的碰一声!鲜血淋漓洒在巨大冰焰石上。 霰雪悠然的道,“那是每一世里……或者说是每一次遇到相似的事时,我们所做的选择。” 樱空释淡淡道,“因为我们觉得自己不重要?” 霰雪惊讶的回头,“你胡说什么?我从不觉得自己不重要。” 樱空释转向他凝眉。 两个白衣纯美的男子对面而立,衣袂翩翩,目光静静相视。 霰雪忽然一笑,“我是世上最自在的生灵。没有任何法度,权力,幻术,可以拘束我。所以我身上,有世人所爱的万千真相。” 他顽皮一笑,带着淡淡傲然,反问,“这样的神,怎么会不重要?” 樱空释凝眉,一时沉默,良久,“那你前世为什么还要选择……”话停下来。 “死?”霰雪替他问出,随即淡然一笑, “樱空释,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唤醒赤凝莲来救冯索,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卡索重要?那你不顾一切将艳炟和焰主一同复活的时候,你又是做如何想的?” 樱空释狐疑着凝眉淡淡垂下眼眸。 霰雪继续扬眉道,“我是霰雪鸟,是世上至真至纯的存在。你可曾听过?鸟儿孵出来时,都会臣服第一缕光线,相信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可是,这世间唯有霰雪鸟不同,它生来是自由的云雾,因为被人所爱,得以化为人形。所以三界人人都知道,霰雪不臣服任何人,但却最重情义。” 樱空释抬起头默默看着他。 “到你这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重要?”霰雪反问,他无所谓的慢慢转身,勾唇一笑,“也对,你不是我,你已不是霰雪鸟的精灵了。你转世了,沾染了不少三界的习惯。” 樱空释默然不语。他隐隐觉察,这次梦见的霰雪,是霰雪,却又似乎不太一样。 霰雪向着阴云密布的天幕无声的凝望着。 他忽然再次开口, “樱空释,其实,你回去与我相逢初世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再见你。之前你见到的,并不是我。也许都是你自己的幻影吧?” 语音略停顿, “你做的这些梦,是因为你身上元气不沛,心神不宁。你在害怕什么?我从没有害怕过。” 樱空释一怔。 霰雪没有停下,继续道,“我相信了焰主,以命相救舍弥,做这两件事,是从我心愿,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焰主为私骗我,舍弥为公求我,于我,也从来没有怨怪过他们。” 他向樱空释一笑,笑容纯粹洁净,不染纤尘。 樱空释听了只深深凝眉。他忽然低头用手扶着头,觉得晕眩恍惚,摇了一摇。 霰雪凝眉,“你这样很危险。随时会沉入自己的梦里不再醒来。不过,我只是虚无的存在,帮不了你。你在害怕的是这个”他好奇偏头,“究竟害怕,是什么?” 樱空释思忖了下,淡淡道,“害怕……是种感觉,凡人会有,神也会有,还有疼痛,愧疚,喜欢……也都是。它们,和你和我,和幻城和凡世,和世上别的东西,都差不多,是些碎片,自生自灭,自来自去。” 霰雪认真听着,最后扬眉一笑,低低道,“有趣。” 他忽然竖起耳朵再认真听了听,道,“樱空释,你的公主在喊你。她哭了。” 樱空释又一怔。 霰雪打量他,“你的五识都变弱了,你听不到她。快醒来吧。她虽然尊心而为,不像焰主那样再去计较你爱谁不爱,可是见到你这个样子,她可能也是害怕的吧?” 樱空释淡淡凝眉若有所思。 霰雪摇摇头,“我四处游荡惯了,要离开这个梦了,不陪你了。只是没能知道,你怕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 霰雪转身,潇洒离去,幻化一道白色的光练。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回荡在这迷荡阴云的梦境里。 樱空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声道,“我害怕的是……我的努力会……”想了想,他接下去又道,“不……不是……我是怕,即使努力了,我还是会失去他们。” “樱空释!你这是逆天而为!你会遭报应的!” 有个声音忽然怒喊! 樱空释回头,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冰焰。 然后他才看见,对面倒下的人是泫塌。 樱空释眉头一动。 这位七圣之一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撑着一臂,单手扶着胸口,唇角带一丝血迹。 “樱空释……你这个叛徒!”他气喘吁吁,冷冷的怒喝,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樱空释皱眉转身,踱步到他面前停下来,“你为什么一直说我是叛徒我没有背叛过冰族。” 泫塌怒声道,“你的身世,注定你会毁掉冰族,毁掉火族,最后毁掉整个幻世。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樱空释捏起了拳。他扬眉冷声道,“这些因缘巧合,该当如此。难道你没在其中参与?” 泫塌只冷哼了一声,“你嘴硬也没用。如今你两次复活焰主,为了一个火族公主……樱空释,凡世也就要毁在你的手上!除非你立刻杀了那个艳炟,让焰主湮灭于尘埃无处依附!” 樱空释似在细细思忖这话,他淡淡扬起唇角,忽然露出一抹孩童般纯美又邪气的笑意。 “是吗?非要这样,那就毁了吧……” “你……!”泫塌一激,吐出大口鲜血。 他摇晃的站起来,举起圣魔方,咬牙道,“我泫塌,将秉承先祖舍弥的遗愿,杀了你,以绝后患!” 他挥舞了一下,迎面的白光夹着风雪袭来。 樱空释冷着脸,没有表情的轻轻一挥手。蓝色火光轻轻卷着那风雪一同烟消云散。 当眼前白色雪雾散去,樱空释却一惊。 对面已经没有泫塌。静静站着一个白衣垂地的人,白发银冠,冰眸蓝瞳,一身打扮俨然舍弥。他若有所思的站在泫塌刚刚躺的地方,正无声向自己看过来。 樱空释淡淡低唤,“哥。” 火锅店的二层,是艳炟从前住的地方。 艳炟咬牙略微施展一点灵力,送自己和樱空释到了二层,然后摇摇晃晃把樱空释扶到床上。低头愣看了他一会儿,她茫然伸手抚去那白净额头上密密的细汗。 他怎么忽然就倒下去?现在他的脸色苍白,安静全无声息,睫毛也沉沉合起,在面颊上投下憔悴的阴影。 就像……就像他在所谓的赤凝莲生长高峰时,冰封自己进入睡眠时的样子。可是所不同的是,神若冰封了自己,元气只会流动得十分缓慢,但现在的他却…… 艳炟凝眉,她脑中忽然不听话的闪过一个多年前刻骨铭心的画面,是当年他化为云飞被烁罡以焚心果木诱发毒性时的情景! “喂!樱空释!你醒一醒!我不许你睡!” 她立刻整个人移到床上,两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一只腿上,神情十分焦灼惶恐! 他会不会有事?为何她越来越有种强烈的不安! “喂!你——你睁开眼睛!本公主命令你,云飞——” 她含泪赫然收声。 情急之下,她居然喊错了! 她是心心念念只当他又要是她以前那个小奴隶? 她确曾以为永远会是的。 可是何时开始,他变得若即若离,对她不远不近……灵力,智谋,才能,他都渐渐的在她之上。结果是,他做罹天烬时,她帮不上他多少,在凡世两千年,她也没有帮上他。 如今…… 蹙眉抬手看看自己的雪白掌心,她低声自语道,“你说,你到底还有什么用?” “住手!” 樱空释忽然间低声的开口,眉心锁起,睫羽轻轻的抖一抖。 艳炟一惊,忙用手抹去眼角的湿痕,用力摇晃他几下,“喂!樱空释……” 那人未见清醒,却更深凝眉低喊了一声, “哥,不要伤害她。” 艳炟愣住了。 她缓缓伸臂环住樱空释。 他体内的元气薄弱,灵力却在飞速的流转,似要失去控制。 突然伸手向脑后,她咬牙欲分出些元气来! 一道幽冷光亮,有只冰冷的手已快速握住她伸向脑后的手! “你疯了!” 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声音含着冷冷斥责! 艳炟放开了樱空释起身转回头。她看清来人气急的喊, “剑灵!你做什么?樱空释要是有事,你我……” 那孩子没听完就阴仄仄的笑了下,“樱空释?他死了就死了吧……他的元气虽然是三界极品的美食,可是世上没有了他,我就能得到自由,也不亏。” 艳炟一颤,她上前一步惊怒道,“你……!” 剑灵冷幽幽瞟她一眼,“公主,你息怒。倒是你,你万万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樱空释即便醒了对我也没用了。而且,你身上还有位我的老朋友,她委托我看住你,凡事,不可轻举妄动!” 艳炟脸色煞白,她眯起凤眼,道,“你们一起狼狈为奸,忘恩负义!” 剑灵冷冷一笑,“你也太天真了公主。枉费焰主教导你这么多年。火族与冰族、冰焰族之间,要什么情义?我和你的樱空释,也只有仇怨,哪有恩可报?” 艳炟沉默不语捏拳,她大眼犹疑着转开视线。 冯索独自坐在他的豪宅窗前。 外面是一泓静海。当然是假的,这里是地下室,场景不过是如梦幻的泡影。可是就是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他低叹了一声,放下手中水杯。 “王,”有个声音轻声喊他。 冯索勉强带笑回头,见是星旧。 “喵星人,”他疲倦的一晒,“你是想来劝我的吗?洛洛刚刚已经劝过了。我让她走了。” 星旧摇摇头,“不,王。” 他低头犹豫了一会, “王,我是想和您说另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樱空释是怎么复活的艳炟?” 冯索一怔。 “释,灵力强大,又是冰焰族的神,他一定自有办法。” 星旧垂头凝眉,“是,是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 星旧将话说完,冯索猛然抬头,双眼睁大。 樱空释醒来时,已天光将明。 他皱眉先咳了一声,坐起来,扶上额头,立刻觉得忘了什么大事。 “樱空释,”红色身影从床边站起,双手扶住他。 “艳炟,”他凝眸看她一眼,然后慌忙急伸手去握住她肩膀,“避开冯索!” “樱空释,你嘱咐过我了。”她蹙眉难受回答道。 樱空释顿了一下,然后他转开视线,似慢慢舒了口气,目光犹疑在试着接续脑海里断续掉的时间。 艳炟沉默不语的望着他,眉头却渐渐舒展。 昨夜,她曾以所握筹码,威胁剑灵还给樱空释一些元气。说来可笑,那筹码是她自己的性命。剑灵忌惮她烟消火弥,坏了自己的安排,是以勉强答应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