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幼安声音软趴趴的,毫无威慑力,周津延不仅没有收敛他的目光,反而像是被她逗笑了,肆无忌惮轻笑出了声。
他瞧幼安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仿佛在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柿子饼这种东西。
是嘲笑吧?
是吧!
幼安绯红的小脸涨得更红了,整个人气嘟嘟的,但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想,她喜欢吃柿子饼又怎么了?柿子饼明明那么好吃!凭什么要笑她!
而且也不知道她们要在吉云楼住多久,柿子饼放在柜子里坏了怎么办!那多可惜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生气!
她就说珠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想与她结伴儿,他只想取笑她。
幼安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埋头往吉云楼走。
珠珠从孟春手里把她们的包裹接过来,追上幼安。
“这……”孟春指了指幼安她们的背影,心中佩服,他小心翼翼地看周津延笼罩在阴影中的脸色,心中诧异,被人甩了脸子,他竟然没有动怒。
刚发生了一场火灾,今晚巡夜的人比往常多了至少一倍,幼安没走几步,就被请安的人拦住了脚步。
幼安撇撇嘴,她才不恼呢!身体可是她自己的,气坏了,可不值当。
她深呼吸并这样安慰自己。
周津延瞥见她恹恹的小脸又恢复以往的神采奕奕,眼中暗芒闪过,嘴角噙上笑,趋步跟在她身后,他与她同路。
路过北司房后,到了一个小岔路口,两人封道扬镳,一个往西,一个往北,中途也没有说话。
周津延站在司礼监掌管处的院子中,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小楼,抬手招了孟春。
咸若馆原是前朝皇帝礼佛的佛堂,西边的吉云楼便是其小憩的地方,新朝换旧朝,此地也就荒废了,还是前几年翻新司礼监管理处时将慈宁宫花园这一片的殿宇楼阁一同翻新了,才使这座精美的小楼重见天日。
吉云楼与温肃斋相比,真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一楼是正厅和茶水房,二楼是卧房与小书房,无处不精美富丽。
幼安对那间卧房更喜欢的不得了,推开屋门入目是一张紫檀围屏榻,上面摆着一张香几,榻旁是各类桌椅屏风博古架,而整个房间最漂亮的便是里头那架宽大阔气的紫檀垂花拔步床。
幼安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打个滚儿。
珠珠笑着拉住她:“屋里头凉飕飕的,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脏着呢!”
幼安收回跨进门槛的一条腿,转头看珠珠,却看见珠珠身后楼梯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不久前跟在周津延身边回去的孟春出现在楼梯口,似乎跑得很急,还在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娘娘先等等,让她们打扫干净了再进去,您先去正厅歇会儿。”
幼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孟春托着手臂扶去了一楼正厅:“娘娘小心脚下。”
海棠花格窗棂上人影憧憧,细听之下,回廊中传来轻巧又急促的脚步声,幼安捧着杯子坐在已经擦干净的塌上望着门上的影子,看了小一会儿,低头沿着杯壁抿了一小口热茶。
“这些宫女,宦官被调教得真好!”同为宫人珠珠也止不住的感叹。
幼安点点头,这些人动作利落,做事儿又干净:“是啊!”
她刚附和了一声,门被敲响,孟春轻轻地推开门:“娘娘屋子都已收拾妥当,热水也已备好,您可以去了。”
“好快啊,麻烦你们了,不过你们真的太厉害了!”幼安毫不吝啬她的夸赞。
要不是他们过来帮忙,她和珠珠怕是要收拾到天亮。
被这样一个美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孟春呆楞了一下,红着脸,连忙摇头:“娘娘客气了。”
幼安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微微提着长裙,在随着冷风飘荡的光影中,蹬着楼梯往上走。
珠珠仰着头看楼梯上方的木顶,感叹了一声,她不得不佩服那些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连落满灰尘的灯笼都打扫干净了。
不过……
珠珠看了连背影都带着雀跃的幼安,有些发愁。
虽说是她们占了便宜,但是珠珠脑袋还是冷静的,孟春身为周津延的左右手,在西厂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了,这等小事,哪能惊动他,何至于他专门跑这一趟。
其中原由不外乎背后有人指使罢了,除了那人也没有旁人了。
珠珠越发确定周津延对她们娘娘另有所图。
幼安一听,心里依旧是下意识的不相信,毕竟即使现在不生气了,但她还记着周津延笑话她的事情呢!
“孟春瞧着和善,也许是他乐于助人呢!”
也不能怪幼安不知其中利害,毕竟西厂那群人的严酷她至今没有领会过,哪里就知道他们心里根本不存在善意二字。
可是看着幼安干净得像清泉一样的狐狸眼,珠珠怎么都不忍心破坏她的美好。
卧室内炭火燃烧,里面投放了香片,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有一瞬间幼安以为自己回到了她的闺房。
放松身体坐在圈椅上,有些惆怅:“别到时候我们住着住着,都舍不得走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珠珠道,“若是知道放把火,能给娘娘换个这么好的屋子,我早就放了。”
幼安狐狸眼弯成月牙,娇嫩妩媚的小脸笑得稚气,嗔道:“我们可真坏!”
“那娘娘想不想吗?”珠珠开门让抬热水的嬷嬷们进屋。
幼安诚实地点点头,她也要做个坏人!
嬷嬷们送完水便出去了。
浴桶里灌满热水,幼安细白的肩膀没入水面,她把脑袋舒服地搁在桶边上,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
吹散朦胧的热气,幼安被熏得酡红的小脸更显娇艳欲滴,眼下那个泪痣恰好好处地点缀她的面庞,活脱脱的就是一只餍足的小狐狸。
她忽然睁眼:“珠珠,你说咸安宫好好的怎么会失火?”
珠珠摇头:“这要等到西厂查了才知道。但是冬日干燥,说不定和我们上次一样,是个意外呢!不过想想东侧殿往日的热闹,也有可能原因很不简单。”
两间小而黑的房间里,康太嫔与成太嫔各自待着,呼气间白雾蒙蒙,康太嫔手脚冻得僵硬,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有人吗?”
门外守夜的宦官说:“小的奉劝太嫔娘娘,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儿您有的是话说。”
“你们大胆,谁给你们胆子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康太嫔拍打着门,恼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别说您现在是太嫔了,便是从前先帝在位,进了西厂,一切也另当别论。”宦官无动于衷。
隔壁的成太嫔听着动静,看着自己过着纱布的手臂,满脸的怪异。
“掌司方才去哪儿了?督公今儿晚上也没有过来。”守夜的宦官看着孟春讨好地笑了笑。
“督公交代的事情,别乱打听!”孟春拍了一下他的头,扬了扬下巴,指指两间屋子,“现在什么情况?”
听到周津延的名字,那宦官果然不敢多问了,认真地答道:“一个安静的待着,偶尔低估两声,另一个还在大声嚷嚷着里头冷,条件简陋,这会儿刚停歇!不过今夜的确是冷,您瞧要不要给她们那条被子。”
“你看着办吧!别让她们冻死了就好。”孟春不在乎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孟春回到自己屋子,没过多久,周津延私宅熹园的管事就来了灵境胡同,找到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