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栋去上了卫校,他虽然自小成绩好,考上了医学院,但是节骨眼上出了事,被取消资格。上学这件事也并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便去卫校报道。
孤儿院的邓奶奶送他上火车的时候递给了他一只小小的布包,他认得出那深蓝色的布料。白栋小时候在学校里画画拿了奖,奖品是只穿蓝色T恤的布猫,拿回孤儿院的当天就被院长充公,放在那只堆满断胳膊断腿玩偶的箱子里,被小朋友们争抢,最后碎成了一小堆奇怪的、让人连哀悼都无从下手的破布。
邓奶奶向来节俭,那时候大概是随手捡了去,如今又随手缝了布包,在里头塞了一卷粉红色的钞票,递到白栋手里的时候,她粗糙苍老的皮肤蹭在白栋的掌心里,让白栋猛然惊醒。
“好孩子,别总惦念糟心事,要向前看,出去了好,多见世面,若是不想回来,得空写个信寄回来也成。”她不再多说,虽然那双手明明将白栋的手腕攥出了红印子,分明是极其的不舍,但她没说一句拖后腿的话。
白栋收好深蓝色的布包,俯身拥抱邓奶奶,鼻尖闻到老人家头发里干净的硫磺皂的味道。
“我会回来的。”他当时这么说。
但是直到五年后,白栋一次也没有回过孤儿院。
“我在卫校的第二年再次参加了高考,虽然不及第一次发挥好,也考上X市医学院,并且幸运的是,这次有贵人相助。”白栋把泡好的茶端到桌上。他身边尽是打包好的行李,客厅里的家具都已经罩上白布只留着一张小圆茶几和沙发招待客人。
姜一帆接过茶杯,握着暖了暖手,抬起头来看白栋:“贵人?”
白栋点点头:“他资助了我四年的学费,让我不必半工半读也能完成学业,唯一的要求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蹙眉:“毕业以后要到凤栖镇疗养院工作,时限是两年。”
“怪不得。”姜一帆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你成绩好,完全可以得到更好的工作。凤栖镇那地方虽然依山傍水,但是太偏僻了。不过你明白他的用意吗?”
“不明白,但这是他唯一要求我做的事,没有拒绝的道理。两年时间也能接受,而且说起来,也算是积累临床经验。”
姜一帆站起身,一边说“你觉得行就行”一边蹲到码得整整齐齐的几箱子书旁边,随意看了看,瞅见一本黑色封皮的,抽出来说:“你还读诗?”
白栋抬起头看了看姜一帆举起的封面,有些疑惑:“我没有买过这本书。”
“哦。”对方将书插回去,聊起了别的。
姜一帆跟白栋是校友,虽然两人是临近毕业才认识的,因为都参加了凤栖镇疗养院的面试。虽说面试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面试结束后姜一帆就跟他搭上话了,白栋没想到大学里的唯一一段友谊竟然是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得到的,所幸姜一帆是个不错的人。
今天姜一帆来他的出租屋里帮他打包行李,姜一帆是凤栖镇本地人,两袖清风,但白栋那几箱子书就够呛。凤栖镇离X市有300多公里,疗养院更是地处偏远,明天一早两人打算坐搬家公司的车同去。
虽说接受这份工作是履行契约,但白栋并没有多么不情愿,未来的同事是值得相处的朋友,工作地点虽然不尽人意,但好在听上去环境不错。他过去24年的人生总是受缚,最后再忍受两年,就能获得自由,然而,越是接近自由,他反而越不感到焦躁了。
送走姜一帆后,已经入夜,白栋向来作息规律,又累了一天,便早早找了本书躺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