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吧,都要冷了。”
“哦好。”
我怕她举得累了,于是快速地将那碗抄手全部吃了下去。
杨婉起身去洗碗,又顺手帮我把垃圾扔掉了,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杯热红茶,站在护士站前,问护士要弹簧床。
护士问她,“你守几号床的病人啊。”
杨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下的留观病房,跟护士说道:“我可能两边都要跑一下,床就放十三号病床的旁边吧,哎,也就困了眯一会儿,估计也不会睡。”
护士说:“行。”
于是拿了一张床给她,又叮嘱她注意财务。
杨婉一手提着床,一手端着茶,笑着朝我走来。
前面病床的一个阿姨笑着问我道:“你老婆啊。”
我几乎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阿姨笑着对陪床的男人说道:“年轻就是好对吧,你看人小两口多恩爱。”
我忙对杨婉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婉将红茶递给我,一边撑开床道:“那你嗯什么。”
我赶紧转头去跟隔壁的阿姨解释,“那个,我们不是夫妻。”
阿姨明显失望,“啊”了一声道:“不是夫妻啊,那就是在谈朋友。”
“不是没谈。”
我这个人一紧张,耳朵就会红,说话也会有点不利索。
杨婉见我尴尬,索性上前道:“阿姨,我哥骑车撞到他了,我是过来帮我哥陪护的。”
阿姨听了笑得一脸慈祥,“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我看着,你们两个竟配得很,小伙子,结婚了吗?”
“没”
阿姨看着杨婉“啧”了一声。
“那追啊。”
追,我肯定追!
可是怎么追啊。
我坐在病床上朝杨婉看去,她也在弹簧床上盘腿坐了下来,从自己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撑着下巴开始钻研。
我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哦。”
杨婉将平板立起来,“一些专业上资料。你是不是很无聊,你要无聊我就不看了,陪你聊天。”
我摇了摇头,“听你哥哥说,你是学历史的。”
“对。不过我现在做得课题很小,是研究一个人的。”
“谁呢。”
“嗯”
她似乎有些不大愿意说,放下平板抓了抓头,“这个人呢,名字跟你一样,叫邓瑛,他是明朝前期的一个怎么讲呢嗯内廷的官员。”
我接道:“就是太监对吧。”
“嗯对。你别介意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可以问一问,你为什么选择他做课题吗?”
杨婉抱着胳膊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有些痛。好像这个人想跟我说话似的,但是他已经张不开口了。所以我开始尝试着去了解他,继而去研究他的生平,还有他的经历。慢慢地,我发现他好像和历史上记载的不一样。”
她说完,抬头望向我,“其实我学历史的,必须占有尽可能多的原始史料,但也只能立足于史料,尽力还原事件的过程。如果要还原一个人,则太难了。他的性格怎么样,脾气如何,有没有喜欢过谁,或者恨过谁,这些都只有亡故之人自己知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认可她说的。
“有点无聊吧,你肯定不是文科生。”
“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说话方式猜的。嗯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
“建筑。”
“啊?”
杨婉怔了怔,随即跪坐起来,“你也搞建筑?”
我“嗯”了一声。
杨婉的手在膝盖上一拍,笑道:“还真是巧啊。”
当然巧。
因为我就是那个张不开口的人啊。
而且我不光张不开口,我还不会说话,我眼看着她就在我眼前,我却不知道,怎么去和她更进一步地交流。
这样一想,当年在南海子里杨婉,真的比我要自如。
虽然她总说,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喜欢我,只是一个文化女流氓,可是,来自六百年后的她,对我真的保持住了最合适的距离。可是现在的我,却生怕我自己越过界,会在她面前变成一个“流氓”。
好在,快要过节了。
虽然是在医院,但到处很热闹,来看望病人的家属带来了很多花和吃的。
杨婉在五楼和一楼之间跑上跑下的,也学着其他家属的样子,把花和零食往我床头堆。
我的手术安排在了初一。
大年三十这一天要禁食,下午六点备了皮,就连水都不能喝了。
晚上不用输液,照顾我的护工说,他想回家去吃个年夜饭,我坐在床上看书,想着吃顿饭的时间也不长,就让她去了。
快八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开始放焰火,温柔的夜空被一阵一阵地点亮。
病房里电视都转到了中央台,这一年的春晚如期开始。
我放下书朝窗外看去。
万家灯火,四下热闹。
她曾向我提起的中国,如今就在我眼前。何其有幸,与杨婉同在此盛世。
“嘿!”
我吓了一跳。
杨婉提着一袋子零食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
杨婉把零食袋子放下,拿出自己的平板,打开央视直播。
“我在家吃了饭,想起你一个人呆着肯定无聊,就把平板带过来,给你看春晚。来,还有零食,都给你吃。”
我笑了笑,“我明天要做手术,今天禁食了。”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她原本要拆薯片的包装,听我这么说,又把薯片放了回去。
“那我也不吃了。”
我拿起那包薯片递给他,“没事,你吃吧。”
她这才笑着拆开包装,搬出护工的板凳,在我床前坐下,“我跟你说,市里是不能放焰火的,但是这边管得不严,所以我带了几根仙女棒过来,等过了十二点,找个地方偷偷放,好许愿。”
我问杨婉,她有什么愿望。
她看着春晚的画面,笑着说道:“祝你早日康复,也祝你我明年得遇良人,然后带回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