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之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当中灰云翻涌,电光如一道道银蛇乱舞,狂风骤起。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当是不祥之兆。 御星派后山,净月洞中。清知真人缓缓睁开了眼,他的须发已然全白,更显其仙风道骨。掐指一算,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腾身而起,随即冲出了洞门。 这一切的变故来的太快,谢阑和檀启一跪一卧仰望苍穹,但见得厚重的乌云汇聚,不断旋转形成一个漩涡。那隐含的威慑气势,似乎就代表着天道。 天震怒,决意惩戒世人。 谢阑重重的喘息着,顾不得后背的伤口剧痛,伸手向檀启推去,口中叫道:“檀启,快走!不要在我身边!”他紧紧的盯着空中的漩涡,脸色煞白,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到底是天命难违,因我擅自改了命数,天道无情,自然是要惩戒与我。” 当年尘观真人的转世,乃是上天体恤其的大义无私,加上洞天子上表九天神明,这才得以转世重生。而如今谢阑竟如此不知好歹,生生将仙骨挖了出来,天自然会怒,不过一介凡人,天命岂是你说改便改? 漩涡深处,金光骤起,当中雷声滚动,如猛兽嘶吼,电光闪烁,如天神震怒。 金光耀眼夺目,映在谢阑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他微微动容,突然放声大笑。他方才因伤势而痛呼,声音已然有些嘶哑,此刻纵声狂笑,更是满怀悲凉。 背后伤口好不容易被檀启止住的血,突然再次崩开,血势汩汩,谢阑双目赤红,突然右手指着天,状如痴狂,大声嘶吼道:“我谢阑今生的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凭什么上辈子的恩怨,要让我来还!” “轰隆!”一声炸雷,仿佛是为了回应谢阑的话,天际之上,风起云涌,狂风呼啸,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师兄!住口,快向九天神明磕头赔罪!”檀启着急忍不住伸出手去压他的脖子,却怎么也按不下去。大雨瞬间将他们淋了个透,檀启抹了把脸上的水,见他仍不肯认错,当即跪下对着漩涡深处的金光磕头,一边磕一边大声叫道:“天尊在上,原谅我师兄吧,他绝无违逆天道之意,求求你,饶了他吧!求求天尊息怒,求天尊息怒啊!……” 见他如此,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谢阑状如疯狂。檀启满心凄凉,却不忍再说他一句,旁人不知他所想,檀启却是懂得。谢阑从小到大都是站在至高之处,受尽众人敬仰尊敬,突然之间受尽苦楚,散尽满身修为,说不痛惜谁会相信?到底,情爱为何物?他竟愿意为了见那个妖女一面,付出如此深重的代价,这真的值得吗? 没有她,之前的那么多年不也顺利修来?没有她,之后的百年就活不下去了吗? 一旁炎魔早已震惊不已,她吃惊的看着天上,只见漩涡中的金光突然越来越两,炽烈耀眼。 “谢阑!那是天雷!” 与此同时,天道已然震怒,天雷霍然劈下,带着劈天斩地之势,直朝灵台山而来。 一时间,天地万物皆已失色,整个人间一片漆黑,唯有这一道亮的耀眼的霹雳闪电,呼啸直冲而下。 曾经的谢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此遵循天道的人,有一天也会遭受到天道的惩戒天雷。这道雷对于寻常修道之人,或许是伤筋动骨,或许是损失百年修为,直接至人死命的几率微乎及微,这本就是一道惩戒之雷。可谢阑如今是凡人,他不但是凡人,还是受了重伤的凡人,这一道雷劈下来,绝无生还可能。 风卷残云,檀启猛然回头看见了谢阑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一丝不甘,一丝释然,更多的却是,对那个妖女浓浓的眷恋。 他咬紧牙关,突然拦在谢阑身前,想用一己之力替谢阑挡下这道天雷。 岂料眼前一黑,炎魔突然愤然跃起,竟是向着金光天雷的地方冲了过去。那一瞬间,天地静谧,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与那金光重合,谢阑大惊失色,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炎魔与天雷相撞的前一刻,清知真人突然出现,那一刹那,谢阑从未想过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清知真人竟然与炎魔合力,二人一齐将天雷挡了下来。 灵台山为之震动,刹那间的碰撞出的亮光,几乎照亮了整座山脉。 片刻之后,雷声渐渐消散,只见清知双手合十,默默念着咒语。那念咒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似空谷幽兰,使得听者心中一片平静。苍穹之上,云层渐散,雨势渐小,又回到一个在普通不过的静夜。 但方才的激烈形势却是头次出现在灵台山上,众御星派弟子纷纷赶到白云观,当他们看到瘫坐在地、浑身是血的谢阑均是一惊,却没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皆惊愕不已。 曾经不可一世的御星派首席弟子,如今的御星派掌门,竟然散尽修为,成了一个凡夫俗子。这事若是传出去,当属御星派建派以来,最大的污点。 炎魔从空中徐徐落下,登时被一群御星派弟子围了起来,只等清知真人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将她拿下。 清知真人的身影,从一团白雾里出现,身形一晃,就来到了谢阑面前。他这几年久被伤病折磨,心魔难除,短短几年竟似老了十几岁。 他看着谢阑,一言不发,眼神中的失望却足以令谢阑万箭穿心,突然脸色一变,眼神突兀凶厉,一掌扇在他脸上,怒骂:“孽……孽徒!” 一时间急火攻心,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连连退后,被随后赶来的良弼扶住。 清知怒极,痛极,面前的徒儿是他一手教导出来,曾经带给他多少无上的光荣和骄傲,如今就带给他多少伤痛折磨。他颤抖着伸出手,在谢阑和檀启的脸上来回指着:“你们……你,怎么能把他的仙骨取出来!你这是废了你师兄啊!” 谢阑想说话,却突然猛的咳嗽起来,等他缓过来,嘴唇轻轻颤抖着,惨然而笑,长叹一声,道:“师尊……息怒……不关,不关……檀启的事……是,是徒儿不孝。” 清知一听这话,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哀伤,突然仰天长啸,双手颤抖着伸出,哽咽道:“林深,林深师弟啊!当年你说你去祭阴阳镜,说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所以你替我去死。如今,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然让我教出这样的一个孽徒啊!我有何脸面去见你,我清知愧对祖师爷啊!” 良弼扶着清知,劝慰道:“师尊,切莫哀伤过极,师兄……师兄他,他……” “他什么!”清知大怒,突然转过身指着炎魔道:“你方才替他挡雷,我清知不是忘恩之人,今日暂且饶你一命,快快给我滚出灵台山!” 炎魔俏丽的眸子一一扫过每个御星派弟子,只见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透着憎恨,道:“可是,我答应给他见燕子飞呢!” 清知怒气上涌,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怒道:“妖女!好不要脸,谢阑是我的徒儿,他修仙也好,不修仙也好,都是我的徒儿!师命不可违,我说他不见,他就不得见!” 谢阑虚弱至极,全凭檀启真气支持,当下颤抖着说:“师尊,只要我能见到她……我就能留下她,她就不会再变成炎魔了。” 清知一愣,怒道:“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妖化就是妖化了,绝无回转余地!你就是被她骗,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就在这时,一个御星派弟子急匆匆御剑而来,落地还未稳住身形,突见此处情形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还要要事禀报,刚想上前去问谢阑,却发现他仙气尽失已是凡人,当即怔在原地。在看炎魔竟然也在此处,又是一惊。 清知上前一步,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那小弟子一身灰色道袍脏兮兮的,束发凌乱,神态焦灼,当即跪倒在地,拱手回禀道:“掌门真人,不好啦,出大事了!” 清知眉目不耐,暗暗叹了口气,如此不稳重,如何能修仙,此子资质实在太差,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小弟子道:“沈……沈亦侠他造反了!” “什么?” 御星派众弟子震怒不已,沈亦侠本就是皇亲国戚,又是四大世家之一沈家堡的大公子,该是荣华富贵于一身,还有什么可造反的?再想他如今声望极高,许多民众私底下常常议论,说沈大公子仪表堂堂、正义斐然,若是他能做皇帝,那中原大国必然更加繁荣昌盛,无人敢犯。如今的皇上,在他们眼里,还是过于端着架子,不能体察民情。 莫非…… “他在何时?何地起兵造反?兵马如何?”清知急问。 “沈亦侠勾结蛮族天魔教余孽,在吟啸城驻扎的二十万军队,以及他不知从哪来寻来的许多异域巫师,说是专门找来对付我们的!如今已经连下三座城池,直朝皇城而去!” “他当真这么厉害?皇族的派去的军队都拦不住他?”良弼忍不住问道。 “师兄,沈亦侠的手下拿的武器与寻常不同,更不是沈家堡所产兵刃,乃是神兵利刃一般,锋利至极,吹毛断发,寻常兵刃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啊!沈亦侠所率领的军队一路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就连,就连皇上新封的大将军箫绥,都死于他的手下。” “什么样的兵刃?竟能如此神威,大批量的生产,二十万军队人手一把,那的确是所向无敌。” “掌门真人,如今皇城周边的城镇岌岌可危,我们该当如何是好?他手下的巫师不知使了什么巫术,竟然将二十万军队的行踪隐蔽,弟子和几位师兄跟了一路,……竟然……竟然跟丢了。”小弟子说着红着脸低下头,显得十分内疚。 清知袖摆一挥,当即下令众弟子准备拦截沈亦侠的军队,不论用何办法必须将之拿下,避免危及皇上的安危。说罢招出仙剑,命良弼将谢阑带回门派休养伤势,命檀启面壁思过,随后再行惩戒。 衣袍翻飞,神情威严凛然。众弟子临危受命,便要随清知一齐走。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嘲笑声,那笑声轻蔑又动听,却足以引起清知的怒火。 “你笑什么?”他看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炎魔。他心里只将她当做是燕子飞,如今谢阑伤重,他不想当着他的面对炎魔动手,但,这已是极限。他的忍耐,并非他没有能力将之制服。 “我笑你们这群道士,连人心都没有摸透,就整天把普度众生、救民于水火挂在嘴边,真是天真。”炎魔眯着眼摇头笑道。 “好,那贫道就来问问你,有何高见?”清知板着脸问道。 “你们倾巢而出,想去抓沈亦侠,那沈大公子何等聪明过人,怎会想不到?他找了这许多巫师,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们以为他在军队之中,其实,他却做了更加万全的打算。”炎魔用小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如果我没猜错,他此番举动是谋划已久,炼制那么多的武器,并非一天能造出来的。那武器,更非常人所见过的武器,乃是遇人杀人,遇仙杀仙的半仙器。这半仙器,即是呲铁留下的矿石,以及虚无之地,来自于我的火种打造而成。清知老道,这武器若是砍在你身上,那可比寻常武器要疼的多了,说不定,还能要了你的命。这就是,他根本不忌惮御星派的原因。” “哦?”清知微微一怔,似没想到炎魔明明是妖族,却会给他分析的如此透彻。 “我知道沈亦侠在哪。” “快说!” 炎魔瞥了他一眼,扭头间视线扫过谢阑,只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全凭檀启真气吊着才撑到现在,却仍旧紧紧盯着她,似乎生怕她会消失。她在燕子飞的记忆中,谢阑永远淡然优雅,高高在上,从不曾有过如此颓废的一面。 燕子飞啊,燕子飞,你可愿意出来见他?即便是我,都有些心痛了。 “这样吧,你们去拦截那支军队,我去把沈亦侠找出来,顺便杀了他,以绝后患。”炎魔说道:“但是,你要保证,谢阑不会死,还要答应他能见到燕子飞。” “谢阑是御星派的人,我们自然会救他,这还用你这妖女操心?” “沈亦侠到底在哪?快快说出来!” “你这妖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掌门真人不可信她!”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是御星派的弟子,个个机智聪敏,却想不通炎魔为何要帮谢阑见燕子飞,她明明是妖,就不怕燕子飞醒过来之后,就再也不放她出来了吗? “我炎魔做事,向来随着心情来,如今我就是想让他们相见,你能如何?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说呢?清知真人?”炎魔随口一句话,丝毫不理旁边那些叫嚣的道士,转首看向清知。 清知心中虽是不愿,可沈亦侠不知用了什么邪术,连他也算不出关于他的任何方位消息,如今情势危急,他们整个门派的人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号人,却要拦住二十万人的大军,也是实属不易。实在难以分出人去寻找沈亦侠的下落,而这炎魔诡计多端,若是不答应她,只怕永远也问不出沈亦侠的下落,只得暗叹口气,凤眼微眯,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