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辉十三年夏末,中原江湖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此间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非一些中心人物而不可知,只知这世间凭空冒出了一位女魔头,乃是炎魔的化身。 九生剑派以及御星派都没能阻止她的降临,而九生剑派弟子杨云城,有九段剑圣之称,在他使出门派绝技九龙神剑之后,凤楼雪城为了救下炎魔,不惜以九条命换炎魔死里逃生。 据可靠消息称,那死去的九个人身份特殊,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皇族使用铁血手段封闭消息,一夜之间皇城之外被轰出的九个大坑就已经被填平。但是还是有些许零星消息传出。 据说那九个人里面,有消失数年的长公主佳禾,有御星派叛逃弟子鹤轩,已灭门派多宝楼弟子独影,以及八卦门长老姬唤。虽说只是听闻,但有有心人刻意去查,发现这些人果然已经消失,或早已声迹全无。更有机密消息传出,说那九个人当中还有奉天山庄的庄主江无夜。 对此,奉天山庄早已辟谣,可自那次皇城之战之后,江湖中的确再也无人见过江无夜。如今江浪成了庄主,对外称父亲卧病在床,不能见客。而江浪不学无术,整日只知寻欢作乐,奉天山庄落在他手里没过两年,庄中门客散尽,声势每况日下,早已不复当年天下第一山庄的盛况。 三大正派,已然不复存在,而东海凤霓宗却已悄悄崛起。 两年后。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炎魔一旦出世,定会搅的人间大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对此,皇族世家以及众多江湖人士,九生剑派、御星派都想了许多对策,做好了万全的防御措施,来防范凤楼雪城为祸苍生。 不想这两年间,凤楼雪城却是销声匿迹,江湖各路未得到任何有关炎魔的消息,而且妖族的数量似乎也在减少,直到如今,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有关妖族害人的消息。 中原百姓才稍稍放松了些,总算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可只有深知凤楼雪城的人,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目标并非祸国殃民,更非血洗江湖。而是,打开尘观山的封印。 为了避免这一灾难发生,沈家堡大公子沈亦侠,不顾家中妻子怀孕,执意请缨前去吟啸城驻守,防止妖邪来犯。 百姓听闻,感恩戴德,纷纷前来到沈家堡为其欢送。沈大公子的声望在上一层,一时间,天下人只知沈大公子的威名,而不知其背后势力亦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堡。 * 蛮族草原。 冬夜凄凉,枯草上洒满了白霜,银月圆盘,悬而未决,淡淡的月光清辉迷人。 月出浮云尽,风生中夜清。 一白袍道人御剑立于月光之侧,负手而立,清风拂面,但见他五官俊朗,眼眸深邃,淡雅而冷漠的俯视着这一片草原,月光清辉落入他的眼中,便从此融为一体。 两年前的那天,巨大神剑劈天盖地而下,闪电如一道道银龙盘绕,竟是那么惊心动魄。以至于谢阑一瞬间忘记身在何处,可是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他想去救燕子飞,可他的又的确想杀了燕子飞。他是那么的矛盾,那么的难以抉择。没有设身处地的处于他的位置,无人能想象出他内心的煎熬,身为御星派掌门,也了解了其中利害,如今灵妖心与燕子飞合为一体,威力大增,一旦炎魔彻底控制灵妖心,那么一切将会背道而驰,事态将难以控制。 只有杀了燕子飞才能稳定人妖两界,当时他甚至想过,等他了结了这一切,什么修仙什么报恩都不再重要,她既死于他手,他的心亦是跟着走了,没有存活一世的必要。 谢阑胸闷难当,只觉自己白白修炼了这许多年,心境竟如此矛盾狭隘,一边想要护燕子飞一生一世,一边却又想为救世人而杀她。反而不如杨云城来的豁达,也难怪他会突破八段剑圣的瓶颈。而杨云城一世英武,必将载入江湖史册,流芳千古。 天空中落下零零星星的雪花,这是草原上的第一场雪,月光渐渐被云遮蔽,夜更黑了。从远方快速奔过来两道人影,身形奇快,在这夜里恍若鬼魅,谢阑心中一紧,不出所料她果然出现了。 跑在前面的女子一头红发,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火星,突然大喝一声,手腕一翻,手心出现一把扇子,疾风响过,扇猛的扇出,一股浓烈火风急射向身后的男子。一路上枯草地皮尽数被那火火风烧焦,所经之处,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炽痕。 “五火七禽扇?”谢阑惊道,此扇又称五火神焰扇,□□散逸、气息磅礴,五火分别为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而七禽便是凤凰翅、青鸾翅、大鹏翅、孔雀翅、白鹤翅、鸿鹄翅、枭鸟翅七禽的翎羽。 这扇子本是道家的法宝,后来不幸遗落凡间,辗转百世,不知为何今日为何会在炎魔的手中见到。 那后面的男子挥舞着一把大刀,见火风袭来,连忙往一旁闪去,即便如此须发仍被火焰烧焦,当即大怒:“炎魔,快把麒麟叫出来!” 前方炎魔顿住身形,转过身来,火红的衣袍随风起舞,空中落下的小雪未等落在她身上,就已经被蒸发干净。她的面目浓艳了许多,眼睛上涂着重重的油彩,红唇娇艳欲滴,肤若凝脂,一只玉手轻轻的摇着身前的扇子,抿唇一笑,摇曳生姿。 “我偏不叫,你能怎样?” 那男子身体健壮,犹如石塔,长刀拄着地面,一脸猥琐的模样,正是凤楼雪城十三罗刹之首,毒猴子。 他的眼中出现了奇异的狂热,瞪眼怒骂:“燕子飞!别装腔作势了,什么炎魔,明明就是你!” 一听这话,谢阑身在空中,身子重重一晃,眼眸微眯,仔细打量炎魔的样貌,心中一痛。那道影子,还是那么熟悉,无数在梦中出现,可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最后都会消失,留给他的只有后半夜无尽的伤怀。 炎魔微笑:“见过寻死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找死的。” 毒猴子怒不可遏:“如果你不是燕子飞,为何来了凤楼雪城就处处与我作对,我如今是西方妖王,跟炎魔又有什么仇?燕子飞,你是来想给许愫报仇的吗?哼哼,别做梦了,你我如今妖力不分上下,还有,如今十三罗刹损失巨大,至今都没有补上人,就是为了救你!”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若是敢杀了我,城主一定会严惩于你!” “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融进这个身体之后,连她的情感记忆也一并融合了吧?我就是看着你讨厌的紧,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炎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眼底却是冰冷刺骨,看的毒猴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燕子飞,许愫已死,现在你我既然同为十三罗刹,总不能互相残杀吧?……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好,我不追你了,那你把麒麟泪给我,我好回去复命。” 炎魔用扇子敲了敲头上的簪子,忽道:“我突然从她的记忆中,看到了你在一个寨子里欺辱她的画面,再怎么说,燕子飞也算是我的前主人,你欺负我的前主人,我却把麒麟泪给你,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你想怎样?” “在说了,这麒麟泪是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得到的,凭什么给你呢?” “凭我是十三罗刹之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毒猴子,我可是妖啊!什么十三罗刹,连我脚下的一根草都不如。我若想杀你,不过动动脚的事。” “燕子飞!”毒猴子气势汹汹的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来。 “我早就说过,我是炎魔。”炎魔眼光一凛,已有些不耐。 衣角扬起的雪沫,荡在空中又徐徐而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炎魔已然将冲上来的毒猴子的兵刃打落,五火七禽扇随即而上,狠狠的顶在毒猴子的咽喉上。 “借来的永远都没有天生的好,妖力亦是如此,我说的对么?西方妖王?” 五火七禽扇灼热的扇尖已将毒猴子的喉咙烧出了一个小洞,流出许多墨绿色的血来。炎魔嫌恶的看了一眼,将扇子往旁边挪了挪,道:“人终是卑微的种族,连妖化之后的血都这么恶心,我们纯正妖族的血,可是清亮的如琉璃般的翠绿。” “住……住手,炎魔,好好好,我们好商量。” 看来他终于信了,炎魔笑道:“可是,我现在想替燕子飞为许愫报仇了。” 杀机突起,炎魔表情瞬间变的狠戾起来,手上用力,便要将毒猴子的喉咙割开。 “住手!” 一声断喝响起,却是晚了,炎魔用扇风割断了毒猴子的脖子,将他的尸体随手一抛,又伸出扇子在他的尸体上扇了扇。尸体顿时烧了起来,那火焰蔓延的极快,瞬间就将尸体烧了个精光,风一吹连灰都不剩。 炎魔回头看着谢阑,笑了笑道:“尘观真人,这戏总是要看完的吧?” 看来她早就发现他在天上了,谢阑眉头一皱,道:“我是谢阑。” 炎魔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罢了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谢阑,燕子飞关于你的记忆实在太多了,多的根本看不完。” 夜色凄迷,小雪衍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这静谧的夜里。 二人相视而立,不知时间流逝。 谢阑自小淡漠,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下练就的不食人间烟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而现在,他那一份沉着冷静轰然崩塌,一双漆黑的眸子,当中缀满盈盈闪烁的星辰的眸子,怔怔的黏在她的脸上,竟是痴了。 “你来找我,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麒麟泪?” 她的一句话,宛如惊醒梦中人。 “你……她看出来了?”谢阑喃喃问道。 “她当然看出了你的杀意,否则又怎会心灰意冷的放我出来?”炎魔收起笑容,上上下下扫视着他,咂咂嘴道:“你不知道她有多爱你,不过,你的确长的不错,可惜,是个薄情的郎儿。” 她爱他吗?她不是说生生世世皆不愿和他在一起吗?她不是还和沈亦侠定了终身,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没办法,我的记忆融入了燕子飞的记忆,对你啊,真是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亲近。可是,尘观真人,可是我们妖族的仇敌呢!”炎魔拢了拢红发,妖冶的笑道。 “你要麒麟泪做什么?” “好看啊,拿来玩!你不知道吗?麒麟泪可是世间最华美的宝石!多宝楼弟子最爱宝石了,你想看看麒麟吗?” “麒麟?”谢阑疑惑道。 炎魔飞到半空,手指着东方一处黑影,道:“那边是蛮族已经遗弃的斗兽场,我在那把麒麟叫出来给你看!跟我来!”就像是小孩子迫不及待想给别人显摆自己最新的玩具一样,炎魔的眼里闪烁着迫不及待的火花,冲谢阑招了招手,如流星一般向斗兽场飞去。 那个他深爱的人就在眼前,他苦苦找了两年,用了所有法宝、所有方法去算她的所在,她的方位,如今终于见到了,就在眼前。他本打定主意一旦见面,势必水火不容,必将炎魔一举击毙,可事到如今,却下不去手。 那人长大了,妖艳了,可是那笑容迎面而来,却是那般熟悉。熟悉的瞬间轻易的击溃他所有的防守,深深而来,直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