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来人是谁,甄瑶眼睛猝然睁大,随即黯然,慢慢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陈家小姐陈令仪,也就是那位叛国转投云皇,又负责来接她的陈大人的女儿,也是原先在周国,她交好的几个朋友之一。
在她父皇未登基还是王爷时,她有一次溜出王府玩儿,差点就走丢了,还是陈令仪捡到了她,将她送了回去。陈令仪比甄瑶大两岁,所以从此以后,陈令仪便成了甄瑶要好的陈姐姐。
没成想,如今却物是人非。
仔细想想,后来父皇登基,陈大人作为父皇的追随者之一,却没怎么被重用,估计也是因为父皇看出了他的心术不正,所以不明说也不提拔。但是即使如此,她和陈姐姐的关系却并没有被怎么影响,陈令仪依旧会抽时间进宫与她做伴。
直到后来……
陈家一家背主后甄瑶那么不相信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待慢慢接受后,甄瑶便在心里与陈令仪划清了界限,再见到陈大人时也刻意的不再想起,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自己登了门。
甄瑶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下心底这口气,“请她进来吧。”
她如今名义上是在病中,样子还是得做足了,所以陈令仪进来时,甄瑶已经挪回了床上,半靠在床头,因为没有上妆,也勉强像个样子。
“瑶瑶,听说你病了,我便来瞧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陈令仪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拎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语气一如往常她进宫看她时那样,甄瑶一听到,眼眶就忽地有些发酸。
可陈家人如今已经是周国的罪人,她是周国的公主,一想到因为陈大人的情报而枉死的周国士兵,甄瑶心里的痛恨和愤怒便远远盖过了心软,面色重新恢复冷漠,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陈令仪。
陈令仪的样貌,也算的上是个美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雪肤秀颈,杏眼菱唇,看着温温柔柔的,一股书卷气质。
见甄瑶冷冷望着她的眼神,脸上的微笑也没有掩去,而是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从其中拿出一盘精致的糕点。
“来,这是你往常喜欢吃的杏仁奶酥,云朝这边会做的人不多,你估计有段日子没吃了,快来尝尝姐姐做的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陈令仪仿佛没看见甄瑶眼中的冷漠和厌恶,微微笑着端着盘子走到了床边,眼含期待的看着甄瑶。
她父亲做出了那种事,她为什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的给她送糕点?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与她交好?
甄瑶咬了咬唇,忍无可忍地抬手掀翻了陈令仪手中的糕点。
随着盘子碎裂的声音响在耳边,甄瑶的眼眶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
“为什么?”
陈令仪看着洒落一地的糕点,终于无法在维持笑容,垂眼低下了头。
“对不起,但是父亲的意思,我无法违背。”陈令仪低声道。
甄瑶直起了身子,强忍着哽咽,“就算陈大人的意思你无法违背,但是这么大的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事,你当真毫无察觉?”
陈令仪忽地抬头,凄然一笑,“我察觉了又如何?父亲心意已决,我根本劝不动,难道要我大义灭亲亲口拆穿么?最低也得灭门,我做不到。”
“那你也可以……”
“可以如何?跟你说么?”甄瑶话还未出便陈令仪打断,“瑶瑶,就算我和你说了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和你再好,皇上也不会再留一个有异心的人在身边,我爹必死无疑,我爹死了,我家也就塌了,让我娘和那一大家子怎么办?”
是啊,自己亲口去告发自己的父亲,甄瑶也自认做不到,甄瑶知道陈令仪大多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从陈大人做了这样的事开始,她们便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甄瑶声音哽咽了,“为什么呢,我父皇待你们不好么?高官权势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放弃自己在故国的一切,宁愿相信一个自己未曾侍奉了解过的君主,甚至彻底与原来的好友敌对。
陈令仪沉默了。
或许吧。或许对他父亲那样的人来说,权势大于一切。即使背着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名声,被人暗里辱骂,即使待人处事都要比原来小心数倍,毫无原则的对高位之人阿谀奉承,但是只要所居之位比原来高了,他便觉得成功,觉得高兴。
陈令仪何尝没有想过孤注一掷告诉甄瑶,提前阻止,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可惜她就算能对自己的父亲狠下心,却始终没法儿不顾自己的娘亲。
处境不同,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甄瑶悄悄抹了抹眼泪,偏过头去。
静默许久,陈令仪再次开了口,却是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二皇子他……好吗?”
甄瑶转过头看她,她知道陈令仪对她二皇兄甄恒有意,想到自己以前还有意撮合,不禁自嘲一笑,没有回答。
陈令仪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知道自己如今也没立场再问了,纠结许久,还是将口中的话都咽了下去,勉强一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不用了,我们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再见了。”甄瑶冷冷道。
陈令仪背过身往外走的脚步微微一滞,随后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甄瑶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