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在曲重楼的眼里消失了好几天,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他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也许是在自己调查这个事件也说不定,毕竟白芷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思考。他和白芷满打满算也就合作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杨琳熙的案子他们交集甚少,他对白芷也并不那么了解。不过经过白峰的叮嘱和这几天的相处之后,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如此信任这个女孩,对她的所有要求都不会刻意拒绝。 白芷消失的第三天晚上,曲重楼正在整理这个案子的卷宗和无证,却突然接到了对方的电话。白芷说想约他出来谈一谈,曲重楼没有多虑,就去赴约了,毕竟他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请教对方。 夏末的傍晚依旧燥热不已,白芷约他在一家餐厅见面,说想一起吃个饭,顺便告诉他一些自己的猜测。曲重楼对于向阳,也有自己的一套结论,只是不知和白芷的结论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白芷比他到的早一些,曲重楼到的时候白芷正在窗边的座位上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喝着。她今天穿了一袭白长裙,如果忽略外面厚重的大衣的话,这裙子配上她清秀的脸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吧。”曲重楼在白芷对面坐定道。 “我已经点了,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你看看。”白芷将点过的单子递给曲重楼,他看了一眼之后,发现白芷点的菜大多数还是比较符合自己胃口的,便也没有异议。 “那就这样吧。”曲重楼盯着白芷看了一会道。 “你还是很适合穿裙子的。”白芷抬眼扫了一下对方,并没有搭腔,曲重楼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曲重楼开门见山道,来的时候匆忙,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白芷单手支着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的表情是少有的复杂。 “我前两天,去了趟徐闯的老家。”她开口道,曲重楼放下水杯,满脸惊异。 “你去了徐闯的老家?” 白芷点点头,而后又道:“徐闯的老家在S市,他父亲是S市的军区少将,母亲早在徐闯幼年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你怎么想起来去调查徐闯的过去了?”曲重楼想不明白。 “我想走近他,了解他,设身处地的感受他当时极致的情绪,才能明白犯罪人的心路历程。”白芷的眼神异常通透,曲重楼每每看着白芷的时候,都觉得这个女孩有着异样的思维,看破一切的态度,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破了寻常人头痛不已的案子吧。曲重楼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继续听着。 “徐战南早年时期在部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差点因公殉职,身体虽然恢复了但也没有再执行任务的可能。继而变得暴躁,易怒。徐闯的母亲因为受不了暴力的丈夫选择抛下两人离开,徐闯就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 “他压抑了自己20年的时光,听徐闯家的邻居说,他曾多次因为徐战南的家暴而住院,虽然每次打了徐闯之后徐战南都会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到时候依旧忍不住。我还了解到,徐闯在高中某一时期,因不愿跟徐战南到部队去而被徐战南逼得精神失常,住过两个月的精神病院。” “还有....这种事....”曲重楼有些难以置信,他虽然猜到了徐闯早些年的遭遇,却没有那么深入了解到竟是这幅光景。 “一个人,忍耐了20年的情绪,忍辱负重,好不容易等到离开家的那一刻。郑谦泽在他眼里就仿佛是重生的希望,让他的整个生命都重新有了动力,可以说,郑谦泽是徐闯的精神支点。”白芷拿起桌上的筷子,看着桌子上已经摆上的几道菜,却没有下手,似乎突然间发呆了。 “当这个精神支点坍塌的时候,所爆发出的20年积攒的情绪,究竟有多恐怖。” “许佳蕊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白芷还是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 曲重楼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28年的时间过得还算顺风顺水,虽然父母的关系不尽人意,不过好在父亲还算宠爱自己这个私生子,自己想要考警校当警察父母也是抱着支持的态度。可能不曾体会过徐闯这种极端的情绪,所以他终究没办法去理解杀人者的心境,哪怕设身处地,自己也不会做出杀人的选择。 “就非要置之于死地不可吗?”曲重楼轻叹道。 “对徐闯来说,是的吧。” 之后两人沉默了很久,都心照不宣的开始吃东西,也没有继续徐闯的话题。曲重楼在局里忙碌几天,也是吃饭毫无规律,好不容易能好好吃顿饭了,他便吃的比较豪爽。白芷吃东西十分优雅,每一口都会咀嚼很久才下咽,十几分钟过去了,上的菜吃的七七八八,大多数都进了曲重楼的肚子,白芷也并没有吃多少。 “你饭量挺小的。”白芷回神,发现曲重楼是在说自己,便道。 “我早些年胃不好,习惯慢慢吃了,吃的也不多。” “难怪这么低的个子还这么瘦。”曲重楼轻笑一声,白芷的确不高,净身高只有158cm,柔弱的小身板有没有80斤都不一定。 “你有心思在这嘲笑我的身高,不如想清楚向阳的目的,还有他到底对这三个人做了什么。”曲重楼被白芷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瞬间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我今天主要还是想问你有关向阳的事情的。”曲重楼放下筷子认真道。 “我查到了许多向阳的身世,他是在刘宏力的福利院长大的,也是被刘宏力资助比较久的孩子之一,胡珂与他,是老相识了。” “这我知道。”白芷答道,曲重楼也不想问对方从何得知的,白芷在重案组待了这么久,想必自己的消息来源也比较广泛的。 “我想听听你的猜测。”白芷反问曲重楼,嘴角微扬。 “我觉得胡珂应该是个比较关键的人物,向阳早在福利院的时候便和胡珂认识了。也相处了足够长的时间,在我猜测,向阳应该是喜欢胡珂的。”他看白芷的表情,并没有反对的情绪,继而又道。 “胡珂高中的时候跟母亲离开了B市,也和向阳断了联系。大学的时候两人都机缘巧合的上了A大,这点让向阳很是兴奋。可因为向阳早些年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缘故,自身比较自卑,所以不敢去接触胡珂,许佳蕊恰好和胡珂同一个宿舍,所以向阳便拜托许佳蕊去接触胡珂。”曲重楼一直没有放过白芷的表情,他发现白芷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到目前为止我们两个的猜测是一致的。”白芷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向阳应该是无意间看到了徐闯的日记吧,在我感觉他这个人心思复杂,偷拍徐闯的日记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日记的内容放在正常人眼里都是略显震惊的。” “只是,我有个地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徐闯和许佳蕊牵扯在一起。”曲重楼有过很多猜测,可怎么想都觉得欠缺点什么,也许只有白芷大胆的思维能解释这件事情的始末吧。 “许佳蕊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白芷淡淡道。 “也许是许佳蕊渐渐不满于为向阳接触胡珂,反而以此作为要挟,对向阳提出某些过分的要求。在向阳的眼里,胡珂的地位,也许和徐闯眼里的郑谦泽一样。他们有着相同的感情,相同的疯狂和执念,所以他才更能体会郑谦泽对徐闯来说有多重要。”白芷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又道。 “他是要借徐闯之手,去除掉许佳蕊。” “借他人之手....”曲重楼仿佛一下子通透了,神情也变得无比震惊。 “向阳的父亲入狱,母亲离世,对于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最黑暗时候的一缕阳光更重要的了,胡珂就是他生命中的阳光。他不能容忍许佳蕊的威胁和破坏,哪怕一点点不可控因素都不允许,因为对方是胡珂。” “所以,郑谦泽追求许佳蕊,对向阳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曲重楼喃喃道。 “没错,他手上有徐闯的致命弱点,如果让许佳蕊知道了日记的内容,徐闯会对许佳蕊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他的本意不是想让许佳蕊去死,只是让她被徐闯缠身顾不得自己的事情就好,可阴差阳错的,他低估了徐闯的疯狂。” “从事情的结局来看,向阳也知道自己把这件事情搞得过于复杂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牵扯其中,而我们从郑谦泽的手机上也确实发现了有关刘宏力号码的线索,所以向阳想来一波推波助澜,把日记发给了徐闯的父亲。” 曲重楼越听越觉得冷汗直冒,向阳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做出这一切的。 “这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徐闯自首了,这是向阳最想看到的结局。犯人已经自首,警察也就没有必要调查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被湮没,无人知晓,也没有人在意了。”说完最后一句话,白芷起身喊了服务员,准备结账。曲重楼抬手制止了她,又追问道。 “事情真的如你所想吗?” 白芷坐下身子,慎重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我只想到了这一种答案,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哪怕我预料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又能拿向阳怎么办?” “可是刘宏力是去年九月份去世的,向阳就算作为福利院以前的资助对象前去吊唁,可那个时候他也并没有理由拿走刘宏力的手机。”曲重楼疑惑道。 “这个理由也许只有他本人才能解释了,或许刘宏力对于他而言也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所以他留有私心拿走了对方的手机,替他保管着,让这个手机一直‘活’在这世上,好像刘宏力也活在他身边一样,可没曾想这个手机能有这样的作用。” 曲重楼听了白芷最后的解释之后,没有回答任何话语,只是默默的叫来服务员结了账,道了别便离开了。这一切的一切也都只是两人的猜测而已,是真是假亦不能肯定,更何况如果是真的,那么徐闯和郑谦泽便成了这个案子最大的牺牲者,背上了自己的一生和性命,去换向阳一个潜在的不确定因素。 这个世界上,为何会有如此极致的感情,如此极端的人,曲重楼至此都没办法理解。向阳那张有些白皙的面容浮现在曲重楼眼前,那个看似文弱的男孩,是用怎样苍白的爱意,去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对胡珂的感情。 白芷也许理解,可他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