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离一转头便撞进了攸宁的眼神里，对于他们的到来他倒并不很意外，只迎了上去轻轻拍了下舒言白的肩膀，很是熟络地唤了声，“言白，好巧。”　　　　舒言白十岁时因为皇家宴上的一篇贺赋被陛下看中，破格准许他进入咸安宫与皇室宗亲子弟一同读书，他与风归离既是同窗也是好友，舒言白对风归离的印象颇佳，虽然风归离恶名在外，倒没妨碍他们之间的交往。　　　　“好巧，你来这里上香？”舒言白一手提着攸宁的小包袱，一手牵着攸宁，跟在风归离身边一同往寺内走去。　　　　“我母亲来寺中小住，正好学院也放了假，我便过来陪她几天。”　　　　“长公主也在这里？我祖母经常会来这寺中长住听禅，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也知道这里，看来是我小瞧了这寺庙。”　　　　“这灵应寺虽然小，但慧能方丈是个得道高僧，也是寺里的住持，常听他讲经说道的确能开释一些烦恼。”　　　　“我倒没想到，郡王爷还有这份闲情雅致。”　　　　风归离仰头笑了两声道：“我这辈子跟佛的缘分怕是浅得很，只是我母亲喜欢，我便也捎带着听了一些，刚来时便听说舒家老夫人也在，你们二位是来探望老夫人的？”　　　　“是攸宁想念祖母，想来陪伴祖母，我只是来走上一趟，把她送过来罢了。”　　“大小姐倒很孝顺。”　　　　一行人走着便来到了大雄宝殿，殿前正中放着个燃香供佛的大宝鼎，缕缕香烟顺着风飘了过来，攸宁眉头一皱，人已躲在了舒言白身后。　　　　“大小姐闻不惯这香味？”风归离察觉了她的窘境，好奇地问道。　　“她从小便不喜欢这味道，若不是思念祖母，只怕是半步也不会踏进庙宇中。”　　　　风归离微微笑着偏头看了看攸宁，他倒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是如此孝顺的人，心中对攸宁的好感也多了一些。　　　　他们经过僧侣们住的禅房，又往后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舒家老夫人和大长公主居住的居士寮房，可能因为长公主的入住，寮房门口多了些皇家侍卫，让这朴素的地方多了几分庄严的味道。　　进了院子，风归离微一点头算是告别，转身回了大长公主的院落。　　　　“没想到大哥居然与郡王爷交好，我看着二哥对郡王爷可很是防备。”攸宁跟在舒言白身后又往后走了几步，舒家老夫人的院落一直在最里间，老人家很不喜欢外人打扰。　　　　“我也不知帝都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早先也曾被误导过，可与他交往过后却觉得他人品才学都是上乘，值得一交，至于言朗，大约也是被流言所惑，得空我会与他说明。”　　　　“这位郡王爷还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人被传成了那个样子。”　　　　“皇城之内，祸福都很难说，太过拔尖反而会招来嫉恨，咸安宫那么多人，玥殿下无疑是最出彩的一个，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南阳郡王除了出身，其他各个方面都与玥殿下都不分上下，但他有这么一点坏名声，虽然不太好听，可也转移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舒攸宁点了点头，成年后的风归离最初只是藏在风归玥身后很不起眼的一个人，她一直都未曾将他放在心上，他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掌握了禁军，一直到最后封宫改诏她才见识到风归离真正的能力，她似乎现在才想明白风归珩对他的重视和敌视并不是没有缘由。　　　　“大哥现在在咸安宫应该也算是拔尖的那一个，你就不怕招来灾祸？”　　舒言白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哥哥我自然有我自己保命的方式。”　　　　攸宁也不追问，抬眼便看到云静站在院门口向外张望着，她挥了挥手高喊道：“静姨。”　　　　“大少爷，大小姐。”舒老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早便派她在门口迎候，她等了许久，没想到他们现在才来。　　　　云静伺候舒老夫人多年，早年在老夫人的安排下成了家，却仍舍不得离开舒家，老夫人也习惯了她的侍奉便将她留在身边，攸宁还记得祖母过世后，云静十分自责，总感觉是自己有疏漏才导致老夫人重病，于是求了父亲去给祖母守灵，此后的十几年便一直守候着祖母的坟茔，是个难得的忠仆。　　　　“昨日老夫人便知道了大小姐要过来，让奴婢收拾了房间，今儿个一上午问了好几回，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云静将舒言白和舒攸宁带到了舒老夫人的屋子里，留下她们祖孙三人叙话，转身将素衣带到了为攸宁准备的房间中，帮她将攸宁带来的东西归置好，大小姐院中的大丫鬟有点傻，已经成了舒家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云静心中自然也有数，但她观察着素衣做活儿，却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丫鬟。　　　　攸宁一见到舒老夫人便飞扑了过去，她落水醒来后不久，老夫人就住到了灵应寺，她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好好陪伴祖母，想到从前祖母对自己的好和自己对祖母的忽视，攸宁只觉得从心头酸到了眼眶里，眼泪也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宁丫头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人欺负你了？莫怕，跟祖母讲，等祖母回去收拾这帮兔崽子。”　　“没有没有，家里人都好，攸宁就是有些想念祖母，一时没忍住。”舒攸宁抽了抽鼻子，现出一个笑脸回道。　　　　舒老夫人放了心，见孙女对自己如此孝顺也有些感动，她摸了摸攸宁的脸，笑道：“乖孙长大了，真好。”　　“宁丫头是懂事了不少。”　　　　舒言白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将家里的事情挑拣着同祖母讲了起来，跳过了舒攸宁和柳姨娘的一些冲突，讲的全是好事，舒攸宁静静地听着，舒言白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很有大家风范，前世若不是她的裹乱，舒言白前途不可限量。　　　　“老夫人，大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大小姐一路过来也是辛苦，要不就先让她休息会儿吧。”云静轻悄悄地走进来，福了一礼低头说道。　　　　“也好，言白就先回去吧，宁丫头也回去休息。”　　舒老夫人挥了挥手，云静立马便将舒言白和舒攸宁带出了房间，攸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了口气，山上的确比城里清爽不少。　　　　“你就在这儿住下吧，要听祖母和静姨的话，可不许捣乱啊。”舒言白临走前仔细叮嘱攸宁道。　　“知道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长公主就住在旁边，若碰到了要有礼貌，问你话就仔细回答。”舒言白本还想多嘱咐几句，想了想觉得大长公主是个善心人，内眷又不涉朝事，大约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于是就噤了声。　　“知道了，大哥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了，照顾好祖母，也照顾好自己，山上无聊就多看看书，没坏处，快过年了，你在山上也住不了多久，到时我来接你。”　　　　舒言白揉了揉攸宁的头，似是有些不放心，但总是要离开的，攸宁一直将他送到寮房门口，目送他消失在寺庙重重殿阁后才转身回头，而风归离此时正靠在自己院落门口，抱胸含笑看着她。　　　　“郡王爷安。”攸宁也不知该不该打招呼，碰到了一句话不说总是不好，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请了个安。　　　　“舒小姐不必多礼，你是清容认可的朋友，与我自然也不用客气，日后相见，轻轻松松唤一声名字就好。”　　　　舒攸宁微微一笑道：“您不用陪在长公主身边？”　　　　“早前我就说过，我同佛法实在没什么缘分，听不了几句便想要出来走走。”　　　　舒攸宁又是一笑，也不知再回点什么，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风归离挠了挠头，随便寻了个话题问道：“言白不一起住下？”　　　　“大哥只是送我过来，家中还有别的事等他去处理，不能久住。”　　“言白是个能人。”风归离赞道：“他的功课在咸安宫里常能得到先生的赞许，为人也是谦逊有礼，很让人敬佩。”　　　　攸宁还未答话，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表哥。”　　　　熟悉的声音让舒攸宁身子一僵，虽然他的声线比之成年细嫩了些，不过攸宁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她本以为只要二十二年的正月十五她不出门，便能避开与这人的相见，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完成她重活一世与风归珩的初见。　　　　“你怎么过来了？”十几岁的他们还没有任何利益冲突，风归离笑脸迎了上去。　　　　风归珩回道：“我接了父皇的差事才走到这里，无意中想起姑母每年这时候都会来这里静修，便想着来探望一下。”　　　　他偏头看了看呆愣在一边，背对着他的小姑娘，有些纳闷地问：“这位是？”　　“她是舒将军的长女，舒家老夫人住在我母亲隔壁院中。”　　“这样……”　　　　舒攸宁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风归离和风归珩都有些奇怪，风归离刚将手搭在了她肩上想要询问她是否有不适，舒攸宁却似被吓着了一般快速躲到他身后，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风归离一时有些发愣，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舒攸宁轻轻摇了摇头，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没事，突然有些心慌。”　　　　风归离无奈，轻拉了她两下，她拽自己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紧，他只能抬头对风归珩道：“母亲就在屋内，你先过去请安吧，我随后就到。”　　　　风归珩面上也是一副惊诧的表情，见风归离这么说，也只能绕过他们先行进院，他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些奇怪，再回头时才看清了舒攸宁的容貌，他不由得呆愣在原地，这张脸，与他梦境中梦到的那人，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