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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风真大,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南宫椿看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天边,月光映衬着她的轮廓更显温和美好。  “江南的天气就是麻烦。”南宫藤在桌上摆好棋盘,再拿出两个棋盒,说道:“姐姐,我们来下一盘吧?”    南宫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布好的棋局,不禁莞尔,伸手把窗户关上,走到桌边坐好。    她与南宫藤自小姐弟情深,虽然她只比她早出世一刻钟,但也许因为是女孩儿的关系,她自小便比藤儿显得稳重。她悉心学武,认真领会南宫家的家训,很小的时候接人待物便已经表现得十分大方得体,就连爷爷南宫轩辕也赞赏她是南宫家不可多得的女子。  而与她相比,南宫藤便略显逊色了。    他们一出生,便被爷爷一人一手地抱在怀里。南宫椿记得母亲唐逸对她说过,他们在爷爷的怀里待了不到一分钟,爷爷就立刻把她放回奶娘怀里,继而仔细地打量起弟弟来。  按爷爷的话来说,弟弟是骨骼清奇,天赋极佳。  也是因为这样,在她还梳着小辫子在花园里追着蝴蝶跑的时候,弟弟已经被父亲锁在武馆里,没日没夜的蹲马步,吊沙袋。    南宫藤也确实没有让爷爷与父亲失望,年纪轻轻便内力深厚,步伐如风,一手君子剑更是舞得世人嗟叹。可也许是因为从小被剥夺了游戏的权利,舞象之年的南宫藤却显得格外轻佻叛逆,只要不练武,他便四处游玩,四处闯祸。  家里人只当他晚熟,时而在耳边提点几句,但是只要他闯得不是大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南宫椿更是记不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紧紧跟在南宫藤后面,替他处理他惹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直到那一年,他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一个女孩儿,求母亲收留她住在南宫家。  那个女孩子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眼间有股淡淡的冷漠疏离,她只道自己叫木子蕾,是孤儿,父母早已病逝。    唐逸只道儿子是春风吹动了心湖,一时冲动罢了。他在外面招惹的女子不少,在她南宫夫人眼里,这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不过是南宫藤的又一次“年少轻狂”,等他的热度散了,估计不等别人动手张罗,他自己就会把她送离南宫家。  于是彼时掌管南宫家内务的大夫人唐逸,对儿子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异议,而木子蕾就这么留在了南宫家。    然而,故事接下里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南宫藤自此再也不出去胡闹闯祸了,闲时反而会留在书房读书画画,偶尔带木子蕾出门骑马散心。  全家人都对这个“木姑娘”佩服得不得了,甚至连父母亲都在考虑是否要把她纳为儿子的偏房。  可是情节却在三年前急转直下,再一次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爷爷南宫轩辕为人正直,在江湖上更是义薄云天,颇得江湖人赞赏。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南宫家在江湖上的敌人不少。那一年,苗疆邪教“黑凤凰”意图谋害南宫轩辕,消息传来,南宫家原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料木子蕾却偷了南宫家的布局图,私下与“黑凤凰”接应。  虽然“黑凤凰”的计划并没有因此成功,南宫家顺利地灭掉了这个邪教组织,却因为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南宫家也损失惨痛。她二叔南宫宣武也是在那次事件中中了“黑凤凰”的“啮噬散”,不得不锯掉自己的一双腿,自此,南宫家赫赫有名的“旋风腿”便消失于江湖。    灭掉“黑凤凰”后,她和南宫藤被授命捉拿木子蕾,他们追着她一路向东。一路上,南宫椿时刻都能感受到弟弟内心的悔恨与煎熬。尽管这次家里人依旧待他像从前闯祸时一样无尽包容,但是内疚已经变成了蛀虫,一点一点地啃着他的骨血,让他恨不得一掌劈了自己。  南宫椿当然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仅仅来自于他对家人的内疚,更来自于自己心爱的女子毫不犹豫给予的背叛。    当他们循着木子蕾逃逸的痕迹追到闽浙境内,终于在浙江边境的一座小山上逮住了木子蕾。  她当时已经满身是伤,想必是没有力气再跑了。南宫藤紧紧地抓着她,不停地逼问她为什么,而木子蕾只是看着他,一贯的冷漠,没有惊吓,更没有解释。  南宫藤终于盛怒不已,一掌将她打下悬崖。  可就在她落下悬崖的那一刹那,南宫椿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极致灿烂的微笑,同时也在南宫藤的脸上看到了复杂的眼泪。    闽浙地区虽然多为丘陵,但是森林繁茂,地势复杂,他们只是简单地搜查了一下,并没有寻得木子蕾的尸体。南宫椿只想凭木子蕾身上的伤,还有南宫藤打的那一掌,她就算逃了,也活不了了。  姐弟两人就这么回了云南,自此南宫藤仿佛一下长大了不少,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姐姐,到你了。”南宫藤的说话声打断了南宫椿的回忆,她看了一眼棋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黑黑白白的棋子布满,她竟然一心两用到了这步田地。  “姐姐,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啊?”南宫藤微眯着眼睛,口气有难得的调侃,“怎么?在想我姐夫?”  南宫椿“啐”了他一声,道:“你哪来的姐夫?”  “哎呀。”南宫藤感叹着下了一颗白子,说道,“那你可得加油了,不然娘又该在你耳边念叨:‘椿儿啊,娘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生了你和你弟弟啦。’”  “好了好了。”南宫椿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三道黑线,“难得不在家,你就不要把娘的口头禅拿出来了好不好?”说完,落了一颗黑子。    南宫藤笑着没有接茬,只接在姐姐的黑子后又落了颗白子。    姐弟俩就这样安静地下着棋,没一会儿,屋顶上却传来了声响,很轻很低的“哒哒”声,不过听在自小学武,听力上乘的南宫姐弟耳力,便显得格外清晰。  南宫藤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该不会是下雨了吧?”  而南宫椿依旧是一派闲适,一边落子一边说道:“有可能只是只猫罢了。”  谁想她语音刚落,南宫藤正要落子的手“嗒”的一声扣在棋盘上,那一颗白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黑子布的圈套里。    “诶诶诶。”南宫椿兴奋道,“到底是谁心不在焉啊?我可不管啊,落子无悔真君子。”  南宫藤看着棋盘,颇为气恼,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宫椿举着黑子打量着棋盘好一会儿,而屋顶上那“哒哒哒”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南宫椿突然把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里,说道:“可能真是下雨了,我屋里的窗户没关,我先回去一下。”    说话,也不注意南宫藤脸上怪异的表情,径直走了出去。    南宫藤看着房门被姐姐打开,又关上,楼下那属于客栈特有的喧嚣倾时而入,又如风而去,不着痕迹,却让这小小的一方客房陷入了更可怕的寂静。  就好像几年前的某个人,突然闯进他的心房,却又以一种极致残忍的姿态抽身而去,他痛到不会痛,伤到不会伤,自此沉寂漠然,清冷如霜。    别人只当他是经历了爱,体会了痛,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并没有从他的心房里走出去,她依旧在他的心里,带着他的七情六欲一起摔下崖去。  那一掌是他打的,是他不要了自己的心,是他自己斩断了情根,斩断了过往。  可是……可是为什么当他再次看到她,他还会那么激动?她没有死,她没有死,那一刻他心里的快乐是多于痛苦的。    然而,她却不记得他了。在他知道她失忆的那一刻,他恼怒了——那么沉重的过去,那么惨痛的回忆,犹如一把利刀,时刻扎在他的身体里,不离不弃。而她,却早已抛却了那些时光的洪荒,安然的待在她的新生活里。  南宫藤此刻有一丝颓唐,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就这么靠在桌旁,而屋地上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却搅得他愈发烦躁。    南宫藤一把抓起手边棋盒里的棋子,使尽内力悉数朝屋顶打去,顿时只听一阵霹雳爆响,屋顶“哄”的一声炸开来。  “啊!”一个穿火红色衣裙的女子伴着尖叫,掉了下来。  南宫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凭着本能直直地接住那个落下来的身影。  这个场景,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发生过了。    “你……你你你,你快放我下来!”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木子蕾浑身不适,只能胡乱挣扎。  “怎么会是你?”南宫藤连忙放下木子蕾,一脸不敢置信——莫非他的心声老天爷听得见?可是一想到某些恼人的杂事,他顿时警惕起来,立马抽出自己的君子剑,剑锋直指小蕾咽喉,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如风的剑气让小蕾不禁一颤,她喃喃开口道:“我……我只是出来散步。”  听自己说完这话,小蕾想把自己舌头咬掉的心都有了。明明自己前两天还在嘲笑舒尔的武功,结果今天自己就因为轻功不济被人从屋顶上打了下来,她竟然还编了个这么烂的理由。  可是这个理由……似乎编得很顺口。    南宫藤不禁一声冷笑,说道:“木子蕾,三年过去了,你的借口怎么还没变?”  对了,她就是为这个来的。小蕾咬着牙,逼自己忽视眼前那白光闪闪的剑,说道:“南宫公子,你认识我吗?”  南宫藤闻言一怔,随即笑得更加嘲讽:“你不要再演了!”  “我……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小蕾看着南宫藤的眼睛,说得很诚恳。    她在山水涧里一向以冷漠孤离著称,除了潇影那一师父辈的,同辈里她只与舒尔亲密。可是她第一眼看见南宫藤便有莫名的亲切感,她确定她的过去与他有关,虽然……虽然他看到自己后的反应很不好。  小蕾的眼睛里闪着火光,那火光照着南宫藤动摇了起来:“你真的全都不记得了?”  小蕾笃定地点了点,答道:“全部,不记得了。”  南宫藤持剑的手一动,小蕾以为他还是要杀自己,正忙着躲闪,可是就在下一秒,她却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  两个身体严密合缝,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拥,熟悉彼此的每一道线条。  “蕾儿,你忘了就好,忘了就好,不要再记起了。”南宫藤的声音就这样自耳边传来,那么近,那么悲哀,木子蕾空着的一双手,也慢慢地扶上他的背,反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