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爹离了上房,便去了春俏处。 这边春俏刚一被诊出了喜脉,就满心欢喜的央了连老爹,去为自己讨个名分,正等着连老爹的好消息呢,却见他满脸怒容的进屋来。春俏心中有了计较,想来是事情没成,便故作不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是谁这么大胆,敢惹老爷不快?” 连老爹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蒋氏。叫她给你个姨娘的名分不肯,叫她将女儿许配给锦哥儿也不肯,她到底是想怎么样?真是气煞我也!” 春俏想果然如此,这个蒋氏,真真是可恨!春俏她原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只因父亲好赌赌输了钱,才把她卖给了刘连氏。那刘连氏在送她来之前,一再和她说,连家是多么多么的富有,若能得连老爷的喜欢,将来必有享不尽的福。春俏本不愿与人为妾,但听了刘连氏的话,想着将来再不用过那苦日子,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愿意。然而天不从人愿,好日子过了没几天,连老爹就因为顾忌蒋氏而疏远了她,还任由蒋氏随意磋磨她。那段时间,她日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伺候蒋氏,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要时不时的要挨骂罚跪,受尽白眼。好在老天对她还算不薄,在她快要熬不下去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蒋氏要去苏州为其母贺寿了。而且蒋氏从苏州回来以后,也没再特意为难于她,仿佛当没她这么个人。为了过上好日子,春俏只得抓住机会,再一次向连老爹献媚,而连老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终于,经过小半年的努力,她在今天被诊出了喜脉,她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可没想到蒋氏那贱人仍是不放过她,竟连个姨娘的名分都不肯给!那蒋氏不过是仗着娘家有些权势,又生了连家的独苗。等以后自己生了儿子,定要给蒋氏些颜色看看。春俏心中恨恨,口中却柔柔劝道:“老爷先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名分什么的,奴婢并不计价,只要老爷心里有我就好。只是。。。” 连老爹看她如此懂事,又犹犹豫豫好似有口难言,更是疼惜道:“在老爷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直说便是,老爷自然为你做主。” 春俏这才继续道:“奴婢跟了老爷便是老爷的人,自然要为老爷着想。夫人仗着自己是知府之女,竟处处不把老爷放在眼里,奴婢实在看不下去。奴婢的事也就罢了,大姑娘的事,老爷作为父亲,若是此事都不能做主,传出去只怕对老爷的名声有碍啊。”蒋氏如此害她,她也不能让蒋氏好过。何况刘连氏一向与她交好而和蒋氏不睦,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春俏这话正说到连老爷的心坎上,他刚才在上房说将婚事定下,只是一时气话,现在却越想越有理,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自然应该一言九鼎。 于是第二日,连老爹就找刘连氏要了刘文锦的八字,请人合了,结果自然是天作之合(没特殊情况,合八字一般没有合不上的)。刘连氏自是喜得什么似的,乐颠颠的就回了刘家,打算过几日正式遣了媒婆来提亲。 消息很快传遍了连府,慧珊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她早在那次被绑架之后,就已经对嫁人失去了希望,只是母亲、妹妹们一直劝导宽慰,才让她慢慢鼓起了些勇气。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要嫁到姑母家,说来锦表哥也算是知根知底、老实可靠,只是姑母那人最是势利难缠,一时也不知是福是祸。但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她心中并不十分愿意,也只得听从。 慧珊心意既定,便就跑去宽慰蒋氏。她知道母亲并不希望她嫁去刘家,只是事已至此,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和父亲闹得不愉快呢?只得劝说道,好歹姑母家不是外人,也算知根知底,锦表哥也不是个轻狂的,必会好好对自己的。 蒋氏自小习得女戒女训,自然知道女子不可忤逆丈夫,只是实在不明白为何这次丈夫如此坚决。不过此事到了这个地步,已无转圜的可能,到底不放心女儿的婚事,只得憋着口气为慧珊打点起来。 十日后,刘老爷和刘连氏遣了媒人,正式登门提亲,连老爹和蒋氏热情招待了,两家商议后定下了婚期,就在今年十一月初八。 慧秀知道这件事时,已是大局已定,她虽然为慧珊不值,毕竟以慧珊的人才嫁入刘家是委屈了,何况还有那么个难搞的婆婆,但是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女儿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慧珍、慧芸也听到了消息,都有些担心慧珊,便相约一起去看望慧珊。 飞流阁内,慧珊正在窗前绣花,安静美好的像一幅画,见姐妹几个进来,便起身相迎。之后又遣了屋里的丫环,只留姐妹们一起坐了,喝茶说话。 慧珍嘴快,先问道:“阿姐,我听说父亲为你定了姑母家的锦表哥,你自己可否愿意?” 慧芸、慧秀听闻都笑了出来,慧珊则无奈的看着慧珍道:“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我们哪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慧珍不服道:“我自然知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若是阿姐不喜,将来日子必不会快活,母亲这么疼你,若是你不愿意,定有法子。。。” 慧珊怜爱的看着慧珍,叹了口气道:“我们女孩儿自小习得女德女训,什么女德?父母选的便要遵从,不得有违,这就是女德。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将来姐姐出嫁了,你便是连家的大姐姐了,要懂事些才好。”这话说得懂事而心酸,慧芸、慧秀一时都有些伤感,想慧珊作为蒋氏的心尖尖,尚且不得不服从,那么将来她们呢? 然而慧珍却不认同,豪气道:“什么女德女训,我才不管。我将来定要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嫁了,若是我不喜欢,便是死也不嫁!” 慧芸听完笑着打趣道“二姐姐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这时慧珍的脸上,竟现出一丝可以的红晕,慧秀也好奇起来,看来是真有其人了,忙问到底是何人。慧珊则想的更深远些,连声追问慧珍是怎么认识的外男,可有私相授受,做出有损名节之事? 慧珍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被慧珊问的恼了,道:“阿姐,你就这么看轻我?我,我与那人只是一面之缘,绝没有做越轨之事。那人。。。”此时的慧珍一脸的思慕之情,又有些伤感,顿了顿道:“那人只怕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哩!” 这是赤果果的暗恋啊,慧珍还真是大胆,慧秀不禁问道:“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二姐姐如此倾慕?” 少女的心事总是羞涩的,但也渴望分享和认同,慧珍到底藏不住,一一道来:“那次我们从苏州回来路遇劫匪,是他将阿姐救了回来,那人,便是建宁候二公子陆云端。那日我本来又惊又怕,又担心阿姐,直到我见到了他,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那样英俊不凡、有气概男子汉,他和我以前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有他在,我仿佛一切都不怕了。”慧珍憧憬着,仿佛陷入某种回忆,颠三倒四的说着。 慧珊一时怔住了,慧芸却惊道“二姐姐,你竟然喜欢那个天煞孤星?” 慧珍好奇道:“什么天煞孤星?你在说什么?” 慧芸道“便是那建宁候二公子啊,上次我们去苏州时,那些太太们讲的,说他命中带煞,已经克死好几个夫人了。”说着又玩味的看了慧秀一眼道,“怎么,四妹妹不是奉命去陪二姐姐吗,怎么这么大的事却没跟二姐姐说呢?” 见慧珍投来怀疑的眼神,慧秀心中暗恨慧芸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挑拨呢?少不得还得解释道:“那日席上太太们说的新鲜事太多,我哪能什么都记得呢?” 慧芸却道:“ 那后来在淇县又见到了建宁候二公子,四妹妹难道也不曾想起?” 慧秀实在受不了慧芸的多番挑衅,便反驳道“那时大家都心心念念着大姐姐的安危,怎么三姐姐还有心思说别人的闲话不成?何况那陆公子救了大姐姐,便是咱们连家的恩人,我们若是在背后对恩人说三道四的,让人知道了,只怕要被人说咱们连家的姑娘没有教养呢。” 慧芸被驳的说不出话,慧珍也深觉慧秀有理,正要说话。这时却是慧珊反应过来,以少有的严厉口吻道:“那次的事,以后都不可再提了。二妹妹,你也不可再对那人抱有幻想,你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婚姻大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该议论的。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这下慧珍几个才想起,她们不小心提起了大姐的伤心事,很是内疚自责,想陪个不是,但见慧珊一脸坚决的送客,只得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