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不希望我死啊。”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药师蔚薇没有看着我,而是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炉剑。
“这几日你就在此处养伤,阿衣会定时给你上药,送饭食,不会有人打搅。”
“行,多谢,对了,你这幅《雪柳图》是……”
神出鬼没,药师蔚薇没等我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廿六,廿七,廿八,接连三日大雨。
这几日黄历皆曰:诸事不宜。
在蒲雀济堂的内厅,基本上可以听到外厅发生的一切,这几日前来抓药的病人不多,也许是药师蔚薇对我特别的优待。
阿衣会准准在辰时,午时以及酉时的一刻送上饭菜以及一日三换的特制药贴,我尤其喜欢午时的饭菜,因为还会有一壶新煎的茶,茶汤碧绿,口感香醇,如丘之初芽,虽长于野,茶意却不浓烈,这正是蒲雀茶庄的招牌铭品,方山露芽,很适合像我这样的新手。
廿九,晴。
黄历曰:宜开张,宜破土,宜安香,忌安床。
经过数日修整安顿,右肩的伤口已愈合大半,寅时三刻我便起身。
今日放晴,柳丰染坊必会抓紧时间赶制和晾晒布匹,那么齐开墨必定会现身。
将要外出行动时分,我留意到这间内厅在翠竹屏风旁的藏书阁一层被人打开过,这藏书阁所有的抽屉在前几日均是关闭的才对,我走近一看,打开的那一格里放了一个小葫芦玉瓷瓶,上面刻有四个字“解姬化乌”。
白鹭城西,柳丰染坊。
相比先前刺探的时辰,今日我要早了许多,原本设想是可以早早寻好暗处观察的落脚点,伺机找寻可以接近齐开墨的时机点,但由于数天前的行动暴露,柳丰染坊的安防变得更加严格,我只是在接近柳丰染坊的不远处就已经看到柳丰染坊的大院里增派了巡逻的人手,要想靠近账房变得更加困难,只能在大院东边,也就是东圊茅房的上方保持一定距离观察。
一,二,三……十五……二十五……三十五。
为了赶制进贡江南锦给齐开明口中说的惑妃,原本的五横六纵的染缸已经增加到五横七纵,看来齐开墨已经将缺漏的染匠补齐了,这些新的染匠皆为少女,她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大家都给爷我抓点紧咯,这批江南锦必须在明日午时完工,质量要好,速度要快!”
齐开墨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出来大院查看进度,催督染匠干活,对妇孺的态度恶劣豪横,而对待新补的少女们则是绵言细语,有时甚至动手动脚。
齐开墨所到之处,红缨枪客秦霆都寸步不离,就连齐开墨登东小解之时,秦霆都是随行前往。这会,齐开墨便正在我所潜伏的东圊处小解,身后是背过去的秦霆。
“秦霆老弟,你说这普天之下皇帝老儿什么仙女儿没见过,这惑妃得是有多美,可以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啧啧啧,真想一睹芳容啊,嘶……你说,要是我能亲自把这批货送到惑妃手中,嘿,不就能见着了吗?”
“回二当家,大当家有吩咐过,您这几日不得出染坊半步,恐有不测。”
“小啦,格局小啦,秦霆老弟,要向咱柳爷柳大掌柜学习,一点点蝼蚁算什么,怕他作甚,我齐开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对咯,今晚戌时我在烟雨阁有应酬,有一批新货色要验一验,还是老规矩,我应酬的时候你可得在门外待着,千万别扫了我的兴致。”
“回二当家,大当家吩咐过,您不能出染坊半步,何况这批货也需要盯着……
“哎哟喂,耳朵都要长茧子了,走吧,这茅房得叫人洗洗了,真臭。”
齐开墨精神抖擞一阵,用尾指掏了掏耳朵,骂骂咧咧地离开后去了账房。
整个白鹭城排在前两号的花楼之所,一是位于城中石上的榴会馆,号称“君临石上榴,俯首裙下臣。”另一处便是白鹭城西的烟雨阁,不同于石上榴会馆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烟雨阁更加朴素清雅,价钱方面也不像石上榴那般昂贵,整个烟雨阁有三层,按照下阁,中阁,上阁区分消费等级,因此前去吃花酒的人便是三六九等,包罗万象,不少穷苦书生和颓败的骚人墨客都会选择去烟雨阁消遣作乐,和商女瘦马一起在歌酒缭绕中凭吊海海人生,而且他们往往选择价格最低的下阁,酒醉熏天,落榜的大好书生往往喜欢仰天长啸一声,“阁下乃是无用的读书之人,自然应在这下阁之中。”所以烟雨阁,又被坊间称作“诗下阁”。
无论它是叫“烟雨阁”,还是“诗下阁”,明日,也就是腊月初一的午时,都将是齐开墨的终点。用师傅的话说,这叫“躲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不如便在初一了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