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重生到高考后的第五天,唯一能改的,就是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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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范!范范!”李敏奇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睡觉,只是在走神,喊了几声。范乾津这才回过神,温言对他道:“如果你不喜欢城市设计,最好不要报土木。”
高考结束放空了十多天,李敏奇再次见到范津乾,约出来轧马路闲逛吃饭,范乾津时而心事重重,偶尔会魂不守舍,问在想什么却又推说只是累劲还没过。再也不提生化环材,而是说起了财经方向。李敏奇便以为他是要报数学或计算机。
李敏奇也不多问,在他看来,范乾津爷爷病逝,他能把这半年按部就班撑下来,正常发挥高考,已经很不容易了。
奇怪的是,却每每又有如释重负的微笑,不自觉浮现在范乾津那清秀脸上。这不是李敏奇第一次听到范津乾劝他别报土木。“小奇,要不然试试报地质?你一直喜欢的。”
“地质是文科啊!”李敏奇被烫到一般,似觉很好笑。在他心目中土木是个恢弘伟岸的概念,重工、巨大的制造业,在深海或高山中钻探出天堑通途……相较之,确实对城市设计没概念,但为什么就要舍弃土木而报地质呢?
李敏奇又问: “范范,你是不是被辐射学的软文章忽悠傻了?地质?找特种矿石吗?那是小概率事件了,这十几年来也没新增多少变异人。这专业前景就是基因工程的一个小分支。”
辐射变异,是那百分之五不同的社会生态。上辈子没有。
范乾津摇头:“我不是说变异的事。突变在每种生物里都有……我也暂时不敢确认它是否有高端学科价值。只是,你不喜欢城市建设,又一定要报土木,要是以后天天和城镇下水道打交道,你别笑,也不是没可能的?”
范乾津眼中划过一抹感慨,上辈子李敏奇在设计研究院专门画厕所,过得生无可恋,工作摸鱼,干得越来越没劲。堂堂土木高材生最后宁愿跑乡下开农家乐。虽然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的愉快人生,但那种挥斥方遒建设大好河山的劲头是再没有了。尤其是西部建设跨山穿海工程建设如火如荼时,他别提多么落落寡合了。
范乾津结合上辈子的经验看得分明:走土木建筑,李敏奇分数差了点,进不了最顶尖的地方;何况这专业实际情况和他了解的有出入,随后对此的热爱和做出的成绩有限,够不到想要的;但若深掘了他地质方面的天资,未来在西部工程崛起时,或可担当初生牛犊的先锋。
世上有很多路,选择了,没有回头的机会。范乾津沉吟着,又露出那种深深释然的微笑——幸好他能重来一遭。
以他外表青春的年龄,过于沧桑的微笑总不太协调。不过他的外貌底子能衬得上每一种不寻常的笑容。
“我不想报地质……”李敏奇别扭道,“这是地理,如果要选这个,我怎么不去隔壁老韦他们班。”隔壁就是文科重点班,今年估分六百八的也有十六七人。
有女声插入了他们谈话,是班长高晓晓,她喜欢范乾津,经常找机会搭话,“地理其实也算半个理科,人家说得有道理……李敏奇你再想想呗。”
她顺势把话题转到范津乾身上,“班花,你一个字都没填,是定了北清的数学系?我要报北大,生物科学。”这种喜欢的分寸感,对方能感知到。少年人被喜欢的模样,不安也是动人。
范乾津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她心脏漏了一拍,奇怪觉得范乾津气场好像变得沉稳许多,似在半欢喜半怜悯地看一个小妹妹?仿佛她那点小小的喜欢,如小石沉入大海。
“不。我报金融。”
数学王子居然直接报金融?虽然学好数学和计算机是学金融的充分条件。但经济、管理和金融在理科志愿的鄙视链中端,不少人认为这专业很“虚”。且这个学科对个人家境和资源人脉要求都很高。很多金融大牛是本科学完数学再转的。不过联系到范乾津刚去世的爷爷是个什么名誉商会主席,还有个姨父是老总,家里有条件,提前选这个无可厚非。
范乾津一边在表格上用水性笔流利地写下五个志愿,北大光华排第二,清华经管排第三,上海财经排第四,对外经贸排第五。
排第一的是:中国金融大学。※
“中国金融大学。浪费啊,最多六百九。”另一个女孩子,学习委员宋慧缘也暗暗喜欢范乾津,忍不住开口搭腔,“怎么不把北大光华填第一。”
理重班女孩子数量少,都很优秀。十五人中,有十人都喜欢范乾津。一来足见他有多好看。二来他是理数大神,学霸天生就受追捧。三来气韵独特,待人温柔有礼,却又有种不易亲近的磁场,很“酷”。四是他父母早亡,由爷爷带大,但半年前老人家也去世了,女同学们怜爱他之余,又觉得这简直“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标准钻石王老五,还没有兄弟姐妹分家产。
他就像那高枝上甜美的苹果,很难摘,但似乎努力跳一下,就可以挨到。就算摘不到,也赏心悦目;不过,理重班功课压力那么大,班主任盯得那么死,谁也不敢真正谈恋爱,都是些好感罢了。
高考之后,那些被学业压抑住的心思就全翻浮上来。她们竞相和范乾津接话,话题全围着他。
一直旁观中年女班主任这才开口道:“学财经其实也很好。不过你确实应该把清华北大放一二。”
身为理重班主任,手里的清北越多越好,反正五个平行志愿不怕没保底。清北分肯定比中国金融分高。除非范乾津就是想上中国金融大学。
范乾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重生过来时,高考已经结束了。他没有改变分数的机会——提前知道,自己考了702分。不及清北的经管院系,705分,更不及数理院系,最低709。
C省高考大户,700分左右确实尴尬。
去不了清北的数理金融专业,其他专业的对范乾津来说没多大意义。上辈子范乾津吃了这个亏——够不到清北的数理院系,但少年的名校情节深重。只要能上清北,什么专业都心甘情愿。再加上他那时想逃避失去至亲的痛苦,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也不知该怎么走、谁会看着他。就服从调剂进了北大的偏门学院。
但那实在不是他的特长和志向所在。过一两年他回过神来了,大三的时候努力跨专业考了中国金融大学的金融工程研究生,发掘了自己的擅长领域,也下定了要做某些事的决心,加之家学渊源。他赶上了本科就学习该专业的同学。
毕业后,范乾津入职伦盛资本,从普通投资顾问到VP。再后来他和伦盛一起并入宇派集团,先担任副总经理,再是子企业法人代表,然后到高级董事,逐渐混开了他的一片天地,越走越高……
也只有范乾津自己知道,他究竟花费了多少辛酸汗水和额外做功才弥补过来;绕了多少弯路,他才能踏入别人轻轻松松走过的脚印中;这块短板,又是怎样绊他巅峰高处最辉煌时,遭遇挫折——本科学校专业不搭配,他遗落的实际知识未必多要紧,可随之面对的激烈竞争、紧张奋斗和际遇坎坷,总让范乾津有一种“责任过度”心态,全都自己扛着、受着、把锅背着,去弥补、去善后。
哪怕他的能力和实绩在业内同龄人间已经出类拔萃,“非科班”是他心头横亘的刺;哪怕所有人都已被他辉煌的履历折服,在他自己内心最深的地方依然虚软。令他没有坚持阻拦那造成了几百亿失误的决策方向,如果,他能再强硬些、自信些、坚定些……
“小范啊,梁辉他一直学这个,又是芝大MFE,这回就再听他一次吧?而且以他的职级,你要否决,非常非常麻烦……”是岳长风的声音。
高级合伙人长期委员的决定,要改,得开股东大会、开董事会、开合伙人委员会,还要投票。集团那么大的体量,先锋资本那一块又在海外。
宇派集团所谓的“四大金刚”,只有范乾津,不是“高级合伙委员会长期成员”。是他年龄最轻么?梁辉也只比他大两岁。当然有科班学历以及早年手把手拉扯的因素,而范乾津是个半途加入者,他已经做到了极致。可他永远在那三人之下,云江和岳长风也就罢了,两人年龄都够当他爹,有资金有技术有人脉有手腕。
梁辉呢?凭什么?
更遑论失误决策是梁辉主导的,挖了一个又一个雷坑,范乾津给他填过的何止几百亿。
如果梁辉确有实力,那么就是个大霉星。
如果梁辉是花架子,那么就是个大坑货。
反正大霉星或大坑货,梁辉必居其一。
商业帝国的陨落并不能归因于范乾津,但若他更有力量、更强势、再拼一把……加入委员席位,就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几百亿的决策失误——最初的时候,他累死累活也补回来了一部分。
那时候,范乾津家里又发生一件惨事,更催范乾津折磨自己、不要命加班,透支过度……自毁心态。
后来,范乾津又听闻海外进一步自掘坟墓般的行动后,终于摔笔闭眼,任千里溃堤,爱谁谁吧。岳长风被拷进局子里,云江把自己锁在地下室,梁辉似乎是上了双子塔后失联。范乾津则失去了意识。范乾津记忆中看不到那个世界最后留给他的新闻,是不是“UPA高级董事范乾津猝死在ICU……?”
范乾津重生后想得更明白,自己有天资,亡羊补牢得不算晚,才经得起那些年来回折腾。但若是一开始就有个更专业更对口的起点,他一定能站到更高的地方。挽大厦之将倾——不,更清醒点,与之彻底无瓜葛——把大好人生走出另一片坦途。
那集团,要么自生自灭,要么扼杀在摇篮里,要么就彻底把它变成自己绝对控制的东西,让那谁再也不能瞎掌舵。
中国金融大学的录取线是690。他高了12分,可以选择最强的2+2国际A类班,它是整合了数学系、计算机系和传统金融系力量的试点小班。每年只招8个人,配置的教学资源不比清北经贸金融相关专业差。这自然是上辈子很久后获取的内幕。如今变作了他重生十八岁的信息优势。
而且中国金融大学,素来以业内人脉强盛为其优势竞争力。对于下决心要做某些事的范乾津来说,越早接触越好。
范乾津淡淡道:“不把清北填一二,是我怕进档之后,忍不住想服从调剂。”
702是可以进清北档的,名校情节虽然已被他的社会经验磨淡,但回到高三那年的环境氛围,真的容易受影响。他确实也对母校很眷恋,怕自己一冲动又想回到北大的湖光塔影边,去考虑什么校内转专业——人总不能两次淹在一条河里。在那样的顶尖学府,转院系比高考更难,上辈子他吃了无数苦头也没成功。可不愿再付一次沉没成本。
“服从调剂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清北。”说话的男生叫王嘉实,算是这班上唯一和范乾津不对付的——范乾津各方面都像他的高配版。王嘉实自觉分数能一争高下,但其他方面确实“东施效颦”。
那些女生对待范乾津和他的区别视线,每每令王嘉实心头窝火,“班花也是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
班主任虽也在风亭中,但正在认真和另外几个同学说志愿的事,没注意到这边王嘉实说话的阴阳怪气。
王嘉实拖长腔调继续道,“清北有变异人种最好的研究院。搞不好咱容貌美丽又细皮嫩肉的班花做完AO分化检测,和我们都不一样,怕研究机构把他抓起来生孩子去。”
似乎贬低范乾津的男生气质,就能赢回女孩子的注目,他酸溜溜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