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他放下筷子,走向了屏风后,“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表妹一时想不起来就算了,今日劳顿,早些歇息吧。”
那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就这么在灯下渐渐散了白雾,坨成了一团。
燕燕心神不定,许久不敢进床榻内,心里估摸着是不是他想起了什么。
眼瞧着都成亲了,日子也一天天变好,夫君有了,只要圆了房加把劲,明年指不定孩子也都出来了,可这么好的日子,她真的能有吗?
燕燕合手祈祷着,天上神佛,求求你们了,我束燕燕十八年来,连只猫狗都是善待的,从来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谨守本分,乐善好施,拐骗夫君是我为着自己的私心,这一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不齿之事,往后我定然吃斋念佛,多做善事,只求天上神佛庇佑,别让我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消失了。
如此念过几番后,燕燕才吹了灯进去睡觉。
他们一向是白清华睡外面,燕燕睡里面,她摸索着爬上了床,小心翼翼越过了人以后,钻进被子里。
身旁的人气息匀长,想必是已经睡着了。
他们离得那么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彼此,可燕燕总觉得,有哪里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她怕,真的很怕,怕夫君有一日会离开自己,怕自己又要孤零零一个人。
燕燕转过身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微微一动,而后听到他说,“你身上不方便。”
燕燕蹭地一下,脸涨红了,她知道自己来了葵水,其实并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抱抱他,可他却误会自己想做什么。
真是又尴尬又羞愤,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就是那么一个,那么一个那样的人么。
燕燕赌气抽开了手,转过身去。
二人就这么背对着,一觉到天亮。
睡了一觉起来,又什么事都没了,燕燕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她心里敞亮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昨儿个夜里闹了个尴尬,也并没什么,不过是场误会,再说夫君说的也不错啊,谁叫她之前那么如狼似虎步步紧逼,倒把人给吓怕了。
所以说,凡事还得缓着来,她是姑娘家,合该娇矜些,反正她不信自己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姑娘夜夜躺在他身边,他还能无无动于衷了。
她不急,反正劈瓷裂瓦的感觉本来就不好受,来日方长,她就等着夫君主动急。
既这么想,燕燕神清气爽,起来伸了个懒腰。
白清华没有赖床的习惯,总是早早起来,就着一身单衣在院子里晨练,燕燕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大汗淋漓。
往前他也天天练,可没有一日是这样的,燕燕看他的架势有些拼命,又怕刀剑无眼不敢贸然上去,只好备了温水,等他歇息的时候再递过去。
白清华喝了口水,那汗珠子就这么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燕燕心疼,解了帕子想给他擦擦脸,手还没伸过去,人就又抄起长枪下去了。
她没法子,只能将水放在桌子上,去洗漱用早饭,跟着束老爹去铺子上了。
这是燕燕新婚后第一次来铺子上,周围相熟的店家铺主见了都要道了声喜问好,燕燕一一笑着回应,打眼见旁边陈记的铺子一直久久不开门,朝包子铺的张大娘问了一嘴。
“哎呦!别提了,这陈三前日死了,还是死在了自己养的暗娼家里,连同那个女人也一起死了,听说都是被一剑捅死的,县老爷拿了陈娘子去问话,到如今都没放人回来呢,八成这事,跟她有关系!”
燕燕听得眼都直了,“不是吧!陈三死了?”她平素虽不喜陈高氏,但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偶尔拌嘴,做了这么多年铺邻,一日日都看着的,牵涉上人命大事,燕燕也说了几句公道话。
“那陈三虽然混账,但要说陈娘子杀了他和那暗娼,也不至于,毕竟两个人在一块这么久了,陈三外面养女人的事情陈娘子也心知肚明,往前能忍下,如今为何却要把两个人杀了,她到底是个女人,陈三生得五大三粗的,可说不过去呀!”
张大娘一拍膝盖,“往前能忍,是因为陈娘子自己生不出孩子,理亏着呢!可前段日子,陈三赌红了眼,几日都不归家,还为了那暗娼,偷了陈娘子的嫁妆簪子,我估计陈娘子是因着这个,气急了,才一时糊涂。”
这么一说,燕燕倒想起来,之前她接夫君下学后去买酒,是碰上一回陈高氏和陈二在街头厮打,嘴里的确念叨着什么嫁妆不嫁妆的。
陈家的事,燕燕一上午听了一耳朵,心里觉得可惜,想想从前自己还老挖苦陈高氏来着,这下往后怕是见不着了。
杀夫的妻子,没有什么好下场,陈高氏背上了两条人命,恐怕逃不了一个凌迟,从前那么鲜活的人,转瞬间就得跟砧板上的碎肉一样。
唉,为什么要杀人呢。
人和人之间,注定是有这么一个缘分在里头,昨儿个还笑盈盈打招呼的人,今儿个就再也见不着了,什么时候缘尽了,分开了,真真是猝不及防。
燕燕望着天边的飞雁,心中怅惘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