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些,都是自己造的孽,可为什么非要报应在他女儿身上,燕燕打小就格外懂事,人也勤快能干,生的跟朵花儿似的,都怪他,都怪他....
燕燕哄了一会儿,见束老爹仍没止住哭声,便嫌烦了,扯了一嗓子道:“哭哭哭,哭什么哭!究竟是我嫁不了人了还是你嫁不了人了,咋,没男人还就不能活了是不,咱爷俩过日子,不比那些嫁过去伺候一家老小的日子舒坦!”
她知道自己这个爹爹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一顿吼后果然不哭了,攥着她的手道:“我姑娘说的不错,就咱们爷俩过,爹养着你一辈子!”
燕燕长吁一口气,转身就去厨房做饭了,自打她娘去世后,这些里里外外的家务事都是她在做,倒不是束老爹惫懒不疼女儿,主要是燕燕嫌弃他做不好,尤其是饭菜,那哪里是人能入口的东西,简直是要人命的毒药。
洗菜切菜,起锅烧油,一套动作都是做熟的,行云流水间看到水缸里那倒映的脸,燕燕还是难免怅惘了一下。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真的不在意吗?恐怕没有哪个姑娘家不盼着自己风光出嫁,相夫教子的日子,但没法子,谁叫她是单县有名的小刽子手,没有哪个男人敢有这个胆量娶她。
毕竟他们家身上有那么多条人命,谁都怕她嫁过去会有冤魂索命,不吉利。
怪不上谁,燕燕从前也觉得她们迷信,可后来想想,人家花大价钱娶个媳妇,不就是盼着能日子越过越好吗,放着家里干净清白的姑娘不要,干嘛偏来挑她,依着他们的话说,要是哪天拌个嘴,当夜一家老小都能被她剁成一团肉泥了。
燕燕扯了扯嘴角,无声的嘲讽。
她也知道爹爹为她的亲事,四处奔走,头发都愁白了许多,燕燕自己也急,但再急没人肯娶那也没用。爹爹又不肯委屈了自己,定要找个年纪相仿未曾娶过妻的郎君来配她,其实要燕燕来说,二八年华像朵花的时候都没人愿意娶,如今都十八了,谁还愿意。
但这话不能当着面和爹爹说,他一准得跳起来,当然燕燕自己也不愿意去做妾或者嫁给老头子,她见过隔壁村的一个姐姐,被黑心肝的爹娘卖给了老财主,那老财主脸上的皱纹都能夹苍蝇了,还穿着大红喜服,搂着娇艳艳的姑娘拜堂成亲。
燕燕猜想那老财主身上定然有很重的腐朽之气,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跟老树桩一样摧枯拉朽,轻轻一折指不定就断了,她想想就打哆嗦。
想多了没注意,锅里滚烫的油星子蹦到她的手背上,燕燕这才回过神,忙活着煮菜做饭。
鲫鱼豆腐,清炒竹笋,再配上一小碟腌萝卜干,父女二人的晚饭就好了。
尽管亲事还没着落,但日子还得过,生意也得照做,束老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有些含糊不清道:“ 我明儿个跟你云伯伯去城里买毡板大刀,猪场得你自己去一趟了。”
燕燕嗯了一声,这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做生意就要进货,隔两日去猪场宰了猪运回来,也都是她做过好多回的事情。
吃完饭以后束老爹一抹嘴,顿了顿道:“ 其实云秋那孩子就很好,虽然比你小了两岁,但你云伯伯和我是拜把子的铁哥们,他肯定不会…”
束老爹没说完,就被燕燕打断了,“得了吧,那毛小子我从小拿他当弟弟的,爹你是不是急糊涂了,他才多大你就起了歪心思,我嫁给谁也不可能嫁给他呀,再说了他那个娘,我每回见到都得掐架,你可省省吧。”
被女儿这么一说,束老爹也觉得自己是想岔了,摸摸鼻子讪讪道:“说的也是...”
收拾完碗筷后,燕燕洗漱完躺在床上,独自一人望着素青的帐子怔怔出神,难道自己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吗……
她一翻身,勾欹上的流苏一阵微颤,然后燕燕闭上了眼,心想今天太累了,明天再想这事吧。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燕燕用完早饭就拉着辁车出去了。
她们住的村庄叫娄溪村,靠着镇里,而猪场在二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出门时天还是一层薄薄的稀白,等到了地方,却早已大亮。
猪场的老板都是相熟的,挑好猪给了钱后当场宰杀,处理干净后再帮着扛上辁车。
燕燕哼着歌从猪场出来,推着辁车慢慢往回走,正是春光灿烂时,两道上草长莺飞,处处好风景。
官道上几个人骑马飞踏而过,因前日刚下了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泥水全溅到了她身上,燕燕气急败坏,停下辁车正要骂人,却见那几人个个身穿朱红曳撒,头戴钹笠,腰上还别了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她只好闭了嘴,没想到那几个人却停了下来,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带着伤的年轻男子,穿着碧襕衫,手里还有一把折扇。”
燕燕瞪圆了眼,茫然无措道:“没...没呀,我刚就从猪场出来,一路上谁也没看见啊。”
那几人看了看她辁车上刚杀好的猪,不由皱起眉头掖了掖鼻子,直接扬鞭踏尘而去。
燕燕见他们走了,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重新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里,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几人身上的杀气,她一点也不怀疑要是刚才横冲一点,那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给砍了。
松了一口气后,燕燕刚要推着辁车往前走,官道旁的草丛中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正好抓住了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