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灿燃应道。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宁贞有什么朋友……”宁淮远叹息道,“总算见他也找到好朋友了,我很欣慰。”
他说起“好朋友”的神情有些古怪——
又像是恍惚,又像是神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宁贞听了这话,急冲冲地出口:“他不是我的朋友。”
“啊,没错,普通同学,非常普通。”先灿燃诚恳地顺着他说。
一边说,他一边抬起手,动作自然地替宁贞折下翻乱的衣领。
如果是他单独碰上宁淮远,恐怕还会老老实实地夹住自己的尾巴——只是现在是和宁贞在一起,他是一点也不心虚,懒洋洋地站在原地,甚至还冲着宁淮远笑了笑。
宁淮远看着他俩这点小动作,不以为忤,简直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他转向宁贞,说:“宁贞,你们的关系明明很好呀。他为了你跑了那么远,竟然能找到这来……你这样说,他该伤心了。”
宁贞低垂下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怕我刁难他吗?”
宁淮远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还是——你在生我气?”
宁贞知道,为了自己和先灿燃好过,自己这时候应该顺势服软。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喉咙却像被什么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我不恨。
我怎么会没有恨呢。
宁淮远见他不语,当他默认了。
“为什么?”他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确定地推测道,“因为我扎了你几针?”
他话音没落,先灿燃眼前立刻出现了宁贞刚才疮痍满目的手背。
他那浮在面上的最后一点轻忽的笑意也敛去了,脸上只剩下凝住的冷光。
他们三个人都不再开口,房间陷入一片无声的对峙中。
不知过了多久,宁淮远低低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宁贞。”
他慢慢抬起头,在幽暗的房间中凝视着宁贞的眼睛。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甘心做一个让孩子恨自己的父亲?”
-
那一年的金玫瑰军一共收了三十六个新人,宁淮远在其中排名第三十六。
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有一点这种不多不少的好运——按照实力排序,他本应该是第三十七名,只是原先的第二名临时记错了面试时间,名额便向后顺延到了他的头上。
宁淮远在集合时好奇地打量了前面的三十五个人,和其中的三十四个都多多少少有了一点目光接触——只有那个第一名,眼睛从头到尾都牢牢地长在自己的头顶上,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长官点名时,宁淮远特意留神听了。这人叫俞济成。
他应该不是刻意针对自己,宁淮远在心里思忖,毕竟就连长官都要点两声他的名字,才能换来他一声“到”。
经过宁淮远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他发觉这个叫俞济成的人的拽,确实是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的。
他平时拽,训练时也拽;有必要拽的时候拽,没必要拽的时候还是很拽。三十六个新人要分散着排进各个小队里,一个小队中至多只能排进两个。当时的军长便宣布用抽签来决定入队的顺序。
宁淮远上去抽了一个自己的签,惴惴不安地展开看了——看完才知道自己的惴惴浪费了,他上下看了好几遍,还是没辨认出上面的数字究竟是6还是9。
俞济成蹙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等着其他人把签抽完,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上去,随便拿走了最后一个签团。
他展开一看:“6号。还有谁跟我一样是6号的?”
宁淮远走上前去,从此成为了俞济成十多年的队友。
不过当时他没有任何预感,只是五体投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上面的是6不是9?”
“我不知道啊。”俞济成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就像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会纠结这种问题。
“只是那边不是已经结好队了?反正也没人知道究竟是多少,那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几乎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军人……战斗者。”
宁淮远已经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里:“我没有再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出勤,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差距以鸿沟的姿态在他们之中显现出来。
“他刚刚进队就不像个新人……即使是金玫瑰,也有不少原来的老成员表现根本比不上他。”
“多亏了他,我们小队的成绩一直名列第一,能把第二名甩开很远很远。”
“我本以为我在金玫瑰坚持不了几年——你们也知道,金玫瑰每年会淘汰一部分人,转业,或者编进各个地方军去。我本以为我也会那样,即使我想坚持,金玫瑰恐怕也容不下我坚持……”
“但是在他的身边,我就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