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娇面色微愣,眼带犹豫,却还是开口:“翰林修撰顾成芳之女。”
闻言,郭真宁故意将语调提高了八个度,惑问:“翰林修撰?我只晓得张翰林王翰林,这顾翰林是谁?”
话音在寂静长空中回荡着,不仅女宾被吸引了注意,就连男宾那边也停了热闹,转而盯着画屏上的两道人影,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谢长文放下茶盏,也看向那两道对峙的身影。
他想过去撕了那人的嘴,但又想看看顾娇娇如何应对。
他晓得,这小姑娘机灵得很,自己若过去却又帮不上忙,岂不是白白叫她看笑话了。
不行,不能让她揪住小辫子。
谢长文望着画屏娇影,左手自然搭在膝上,右手在楠木矮茶几上轻轻叩着。
那头的顾娇娇选择沉默不语,这不同以前,有人骂她欺负她,一拳打回去,大不了罚站领通告。若她现下得罪了眼前这些人,她受苦事小,害了整个顾家事大。
郭真宁身旁的翠衣女子看似为顾娇娇脱困,实则是火上浇油,她说:“诶呀我的郭大小姐,你何必刁难人家呢?这六品翰林修撰,上京城一抓一大把,你记不住,不代表人家没有啊。”
四周的女眷闻言都笑了起来,郭真宁笑得更甚。那些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此刻都看笑话一般打量着顾娇娇,企图从她脸上看出愤怒、恐惧和不甘来。
可顾娇娇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千娇百媚的凤眼,如腊月隆冬的寒潭般,深不见底。
那头的谢长文,却是额角青筋爆凸,攥紧了手,弄得手骨“咯吱”作响,好不阴森骇人。
茗许见自家王爷极力忍怒的模样,心里突然担心了起来。
他怕王爷一个不小心将那尖酸刻薄的女子给打死,到时候赔钱,送挽联这些杂晦事一堆,又有的他忙的了。
诶,求求你别说了,茗许苦苦许愿,何必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呢?
这买卖不值当啊。
许是各路天神听了茗许的念叨,女宾那边的嘈杂突然消散,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正当众人以为闹剧结束时,却听得“嘭”的一声惊响,先是一扇画屏倾倒,紧接着是一白一翠的身影一上一下,跟着倒了下来。
在人落地的瞬间,垫底的绿衣女子“哇”地大哭了出来。
在场之人先是呆愣,顷刻乱作一团,犹豫着是顾及男女大防,还是心发慈悲去拉一把,连有人趁乱离席也没在意。
顾娇娇从那绿衣女子身上抬起上身,幸好她方才反应够快,在身后有人推她的一瞬拉了个垫背的。
反正这女子刚刚羞辱了她,拉她垫背,也不算害了无辜好人。
顾娇娇想爬起来时,却感到头皮一紧,原来那号啕大哭的绿衣女子抓住了顾娇娇散乱的长发。
顾娇娇抓住她的手指,极有耐心地将其一根一根地掰开,把自己的发丝抽了出来。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随之映入她的眼帘。顾娇娇微愣,尔后顺着手臂向上看去,便瞧见了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是徐年。
徐年此时眼中春意浓浓,嘴角带笑,温柔看着顾娇娇。
顾娇娇半垂着眼,青丝贴着玲珑身段迤在地上。她没有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徐年手上,而是抬头对徐年笑了一下,便起身朝女宾那边跑去。
宽广的白衣和尽散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高高扬起,如同归天神女。
方才的梨涡浅笑,一抿倾城,令在场之人皆是看呆,更有几个急性的公子已叫了身边小厮,托人询问方才那素衣姑娘的家姓府名。
好在地上翠衫女子的哭泣声将众人思绪拉回现实,八面玲珑的贵家公子们忧心不已地看着她,却仍没人上前搀扶一下。
还是徐年于心不忍,优雅地半跪在地,将那绿衣女子扶了起来。
涕泗横流,毫无半点美貌高贵可言的绿衣女子见来人是徐年,干脆顺势一倒,靠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徐公子…呜呜呜呜…我好痛啊…”
徐年尴尬得紧,他离也不是,搂也不是,只好将双手“投降”,以示清白。
站在不远处的谢长文,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他在听见推搡的声音之后,便迅速起身走了过来,却还是被靠近画屏的徐年捷足先登。
好在,徐年并没有碰到她,不然今晚他那手,不断也残。
谢长文透过缺口,看向女宾席,却没寻得那抹倩影。
许是躲在哪偷偷哭了罢。
想到她缩在角落,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谢长文心口便蓦地抽痛。他握紧置在腰后的手,转身离了高台,大步朝岸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