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404宿舍,又是怎么爬上了自己的床上的。我把空调打到最低,又把两台吊扇都打开,好让冷空气把我的心情降一降温。很多人说过我这个习惯不好,既浪费电又容易害自己感冒,可每当我没法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都只能这么做,然后盖上厚厚的被子,仿佛就找到了可以保护我的依靠。 关磊的话或许有些偏颇,他说他与韩祎在迎新晚会中一见钟情,后来之所以愿意和方雨婷在一块儿玩,纯粹是因为她是韩祎的室友罢了。在他的眼中,方雨婷和我或是梁雪琛并没有什么区别。 韩祎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上看来似乎对什么都没那么在乎,可是心里却是十分看重朋友的。她和关磊一见钟情的同时,方雨婷也对关磊一见钟情。至此为止都是小事而已,可韩祎的性格让她却步了,以至于让方雨婷产生了更多的误会。 三角恋的故事时有发生,戏剧来源于生活,因此各类剧目里才会轮番上演这样的情节,并且许多人都能在这当中找到共鸣。而他们没有意料到的是,方雨婷是个比别人更敏感偏执的人。 关磊告诉我,这两年以来,他向韩祎表白过七次,也被拒绝了七次。韩祎刻意保持朋友之间的距离,却又舍不得这个大男生给她带来的温暖。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搞得关磊一脸茫然,终于在朋友们的提醒和自己的仔细观察之后明白了他们俩之间存在着一个让韩祎无比在意的方雨婷。 于是在大二的暑假前,关磊找方雨婷摊牌了,他告诉她他一直都只喜欢韩祎一个人而已,想切断了方雨婷的念想。没有人能想到方雨婷对此的情绪波动会那么大,刚好那时候我先回了家,梁雪琛打工去了,于是两人终于在404宿舍撕破了脸。 方雨婷认为韩祎骗了她两年,认为关磊耍了她两年。她再也没法从自己的牛角尖里钻出去。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所有事情随遇而安便好,可对于方雨婷那样的人而言,她接受不了欺骗,尤其是朋友的背叛——即使那些欺骗和背叛可能都是在她脑海里经过添油加醋而来的。 “安安,雨婷的病责任在我,你们不能把过错让韩祎承担,韩祎一点儿错都没有。”关磊下意识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意识到我在身边,又把它塞了回去,“这个暑假雨婷天天给我发短信,恐吓我她不会让我和韩祎好过的,说什么她就算死也不会放过我们……我给她打电话回去,全被挂掉了。”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关磊把手中的香烟盒开开关关,强忍住抽烟的冲动,“这个学期开学以来,韩祎也一直躲着我。可上周她爷爷去世,处于崩溃状态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找我发泄所有委屈。” 然后关磊心疼地抱住了她,这一幕让方雨婷不知是无意间还是有意识地发现了,然后她们大吵一架,紧接着方雨婷病发,然后休学被父母带回家。 我一直觉得爱情应该是很纯粹的东西,爱了就爱了,不爱也就不爱了,没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显然对于那三个人而言并非如此,韩祎太过重友情,所以用了自以为保护方雨婷的方法,克制了爱情;而方雨婷处于泥沼之中,只觉得被朋友背叛。 他们的心理都不够强大,所以才导致了事件的一团糟。 可对于我而言,不管是韩祎还是方雨婷,甚至是交情没那么深的关磊,他们都是让不忍心看当中任何一个人受伤的朋友。 我为这一段三角恋感到悲伤,却又没有任何方法帮助苦苦挣扎的他们。 我是旁观者清了,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他们三个人各自做出什么决定,都会对一些人造成伤害。感情脉络很简单,解决起来却很麻烦。我脑子里突然飘过“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那么会不会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都从这段感情里走了出来,然后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再笑一笑曾经的自己有多傻? 正这么想着,宿舍门被咚咚敲响。 会是谁呢?梁雪琛自习去了,不到十点图书馆闭馆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况且她是带了钥匙的;班主任来找我之前一定会先打电话,男生上不了女生的宿舍楼…… 我任由敲门声敲了好一会儿,宿舍里并没有人的样子。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哭泣声:“雪琛,你开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你这样子让我害怕。” 雪琛……? 我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在空调和风扇的作用下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上了空调,擤了鼻涕之后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我一打开门,只见一个人影差点儿扑了上来:“雪琛……” 那人一下子发现我不是梁雪琛,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认出来她是梁雪琛的闺蜜洪雅文,她和我们同一届,据说是梁雪琛的高中同学。她原本是电子工程学院的,大二时转专业到了环境工程学院,搬到了我们学校位于郊区的校区去了。 我认识洪雅文的时间和我认识梁雪琛的时间一样长,大一入学时洪雅文的父母顺便帮梁雪琛搬来了行李。她们的关系只能用全世界最亲密的闺蜜关系来形容,却有有些古怪的地方。 大一的时候梁雪琛除了上课之外是不常和我们呆在一起的,也不参加社团活动,课余时间全都和洪雅文黏在一起,明明两人的宿舍就是楼上楼下的关系而已,她们周末也一定会选择其中一个人的宿舍睡在一张床上。 她们的关系太过亲密,亲密得让我们都看出了端倪:好朋友睡在一张床上自然是正常的,可洪雅文软软地趴在梁雪琛的怀里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敢深想,只当她们的闺蜜情比别人都要深一些。好在大二洪雅文转专业了之后梁雪琛和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只有偶尔会跑到另一个校区去找洪雅文看看电影什么的。 梁雪琛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异常。 “雅文?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两个校区之间有五十分钟的车程,那么晚了她还赶得到回去的车吗? 我这才发现洪雅文的双眼红肿,眼角还挂着泪水。我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连忙解释道:“我今天过来这里参加社团活动,待会儿坐十点的校车回去。” 这显然不是我疑惑的点。 她又问道:“雪琛回来了吗?” “雪琛?刚才上完课之后她就去图书馆了呀,或许你在图书馆……” “她不在图书馆。”洪雅文打断我的话,“我刚刚见到她了,然后她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总算听明白了,洪雅文到图书馆见了梁雪琛一面,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吵起来了,于是梁雪琛跑掉,洪雅文以为她回了宿舍,担心她出事,所以赶紧跑来宿舍看看。 那一头韩祎和方雨婷的事乱成一团糟,这头梁雪琛又出了幺蛾子。 梁雪琛是个逻辑思维异常缜密的人,我们常常调侃她“别人是学霸而你是学神”,她不常提起自己的事情,虽然常常回一个劲儿地问我“安安、安安,我们怎么办吶”,但是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能扛得住压力。 比如韩祎胃出血,在我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她能毫不颤抖地拨打120并详细描述韩祎的病状。 我没来得及去思考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闺蜜说了几句话之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洪雅文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铃声是Christine Glass的《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开头第一句是“If you wander off to far,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如果你在远方彷徨不定,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梁雪琛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 没等这首铃声往下播放,洪雅文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但是我似乎听到电话那头是梁雪琛的声音。 她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带着哭腔地吼道:“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呢,我们都成年了,你应该清楚我的处境,也该清楚你的处境……” 洪雅文的眼泪像开了闸一般哗哗往下流,最终泣不成声。 “好,我不管你,也请你再也别来管我的事儿。我不想再过那些畏畏缩缩的日子了,我现在只觉得肮脏!” 洪雅文挂了电话,和我尴尬地面对面站着。 “雅文,你……还好吗?”我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安慰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主角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转回宿舍里给洪雅文抽几张餐巾纸,她今天脸上上了妆,泪水都把这粗糙的妆容弄花了。 洪雅文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胡乱用手掌擦了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像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二分了。 “安安,”洪雅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别告诉梁雪琛我来过你们宿舍,好吗?” 我点点头。 她又继续说道:“我们之间……闹了一点儿矛盾,没什么大事。” 我只好继续点头。 “她晚上回来之后,你能不能给我发个消息,偷偷发个消息告诉我她回宿舍了就好。”还没等我点头答应,她转身跑走了。 我现在只觉得脑袋疼得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