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们都在奇怪地看着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在跑进宿舍大门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我听到她低声诅咒了几句。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狂奔上四楼,把404宿舍的门敲得咚咚作响。 黄色的门很快被打开,梁雪琛似乎刚午觉醒来,穿着她那件幼稚的令人发笑的海绵宝宝睡衣,蓬头垢面的,表情似乎很不解:“安安,你怎么跑得满身大汗?” 我气极,刚想说还不是因为她那一条“安安,你快回来,韩祎和雨婷不好了”的短信,宿舍里突然传出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我推开梁雪琛走进宿舍,果然看到了满地碎玻璃——我认得出来,那是方雨婷的漱口杯,大一那年的跨年夜,韩祎给我们每个人买了一个印有水果图案的玻璃漱口杯当做新年礼物——碎玻璃上还有方雨婷最喜欢的草莓图案。 “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小小年纪都不学好的啦,才多大就那么有心计,把我们家雨婷害成这副模样你心里肯定是偷着乐的吧。”方雨婷的妈妈一般只在周末的时候会出现在我们宿舍,在我的印象当中,她总是很温柔很和善的,现在却指着韩祎破口大骂。 韩祎带着耳机半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听见方雨婷妈妈的骂声没有。方雨婷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着,她的爸爸也来了,只是一边叹气一边将她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梁雪琛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本来是在午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婷就带着她爸妈进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韩祎回来的,所以当我被吵醒的时候雨婷的妈妈已经开始在骂韩祎了。”看着她无辜的样子,我翻了翻白眼。 似乎意识到我和梁雪琛都在一旁干站着,方雨婷的妈妈边抹着眼泪边走了过来拉住我们的手,狠狠地说道:“我们家雨婷生了病,要休学了,你们两个小姑娘可怜,还得和那么坏的舍友住在一起,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她就是个狐狸精不要脸的,勾引好朋友的男朋友,这种人最不得好死了……”方雨婷的妈妈越说越激动,我偷偷看了床上的韩祎,她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点动静。 方雨婷的妈妈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收拾好女儿的行李,一家人又哭又闹地离开了。就在方雨婷快踏出宿舍门的时候,突然发了疯似的抱住了我。 “安安,安安,”她的眼神里透乞求的意思:“我好害怕,我不想走,你要救我,求你,一定要救我!” 她就像真的疯了一样,和我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娇滴滴却又不失可爱的杭州姑娘的形象截然相反。我突然想到了很多言情剧中都有个撕心裂肺的女二形象,就跟她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方爸爸和方妈妈显得特别尴尬,慌忙拉住了她。“好了,雨婷。”方妈妈把声音放得低低的,还有一丝大哭之后的沙哑,“你乖了,和爸爸妈妈回去吧,什么都不用怕。” 我不明所以,但是看这个情形把方雨婷劝回家总是不会错的,便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雨婷别这样,不怕不怕,你先跟你的爸爸妈妈回家,好好休息几天,休息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再去看你。” 终于方雨婷一家真的走了,梁雪琛才在我的身后长叹一口气,然后冲着床上的韩祎嚷嚷道:“你该不会是真的那么过分,背着雨婷和关磊在一起了吧?”话才刚落下,一本厚厚的托福辅导书从韩祎床上重重的砸了下来,落在我和梁雪琛的脚边,发出了一声闷响,把我俩都吓了一跳。她坐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我们。 说到底,这又是一出现实的却像偶像剧剧情一样狗血的三角恋故事罢了。我不是当事人,知道的并不太多,只大概记得,第一次听到“关磊”这个名字,是在大一那一年学院的迎新年晚会上。 这个城市里关于大学的点评,有这样一个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很准确:T大经管学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所以在学院的迎新年晚会上,缺主持人缺演员缺工作人员。但正是由于学院有钱,所以能把学校里最出色的主持人最优秀的演员和最勤劳的工作人员都请过来,只为给这个只有一千多位学生的学院提供不亚于学校晚会的一场表演。 关磊就是被经管学院从电影学院请来当主持人的,而作为学院文艺部干事的韩祎则是邀请嘉宾的联络人。 大多数学生,尤其是女生在上大学前应该都有过幻想,觉得大学跟电影里面那样美好,觉得自己会像电影主角那样谈一场小清新的恋爱,或许最后以分手作为结局,但青春轰轰烈烈之后也就没有了遗憾。可真的到了大学,几年下来发现每天其实还是得学习,偶尔逃课,也会谈个恋爱,但绝对没有那么浪漫到足以写成小说拍成电影。 按照方雨婷的话来说,关磊的出现让她的大学生活终于可以变成偶像剧里模样。 整整一个晚上,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舞台上的男主持人。“这个男生好棒,声音太好听了。”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方雨婷在我耳边小声赞叹。 梁雪琛也听到了,嗤之以鼻道:“看着他的样子,招蜂引蝶的,你小心他是个花花公子。” 方雨婷刚想反驳,台下就爆出一阵掌声,舞台边的屏幕显示,下一个节目是关磊演唱歌神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招蜂引蝶”的主持人也叫做关磊。 果然是那个男主持人抱着一把吉他在舞台中央坐下,灯光聚焦,全场安静,男生拨动琴弦,开口唱歌。我仔细观察男生,他没有染过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五官只能说是顺眼而没有到引无数女生花痴的地步,戴着副黑框眼镜,全身上下的首饰只有左手腕上的红绳,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干净”。男生的嗓音很低沉,歌声像半夜随风而来的低语,让人如痴如醉。 我刚想对方雨婷说这个男生唱歌不错时,坐在她另一边的梁雪琛对我做了个噤声动作,这时我才发现方雨婷呆呆地望着舞台,脸上挂着清晰的两行泪。 晚会一结束,方雨婷便拖着我们假借找韩祎之名到了后台。在我印象中,她是个有些害羞的人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胆大。在后台,她主动找关磊搭讪,不知用什么名头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还拉着我们一起照了许多照片。 那个晚上,参加完晚会庆功宴的韩祎刚回到宿舍就被方雨婷拉着问了一堆关于关磊的问题。 “你对关磊一见钟情?”韩祎很是诧异,不过还是把她了解的都说了出来:“关磊,电影学院编导专业,大二,目前……他没有女朋友。” 方雨婷听到最后一句话简直欣喜若狂。 再后来,不知道是因为韩祎还是因为方雨婷的关系,我们宿舍四个人居然和关磊宿舍四个人都成为了好朋友,平时会一起出去玩,会一起到图书馆自习,托她们的福,我在大学里找到了第一个小团体。 这种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大二暑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每一个人都在这个小团体当中开心地度过了这一段青春。很多年之后我还是会问自己,如果当时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没有这么着急着回家,是不是就会看到方雨婷和韩祎那次剧烈地争吵,是不是就会快一点发现她们之间那可笑的矛盾,是不是就能及时解开她们的心结,是不是后面所有不该发生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惜没有如果。 大三一开学,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开始在我们宿舍围绕。表面上看来,四个人还是每天黏在一起上课下课,偶尔会卧谈,周末会挤在某张桌子前一起看一部电影,但我和梁雪琛都注意到了,方雨婷和韩祎之间变得客气、疏远,和关磊他们宿舍的交流也一下子变少了。 我试图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磊说:“我们就快毕业了,大家都要找工作,所以都比较忙,最近没有时间聚聚挺正常的,你不要多想了。” 关磊的舍友们说:“每次叫关磊约你们,他都说他没空,你们也没空,要不以后我们不一定凑齐八个人,三四个人出去玩也不错。” 韩祎说:“最近他们不是都忙着找工作嘛,比较忙,所以没有空和我们出去玩很正常啊,什么事都没有,安安你想太多了。” 方雨婷说:“安安,有些东西其实不知不觉就没有了,别太依赖朋友,说不准你以为的朋友其实都是假的。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我只觉得过去两年很可笑。” 我把这四种看起来都不靠谱说法和梁雪琛一起讨论,最终只好朝着狗血剧情的方向去想。我还没来得及求证,事实就摆在我们的眼前,告诉我们偶像剧里面的桥段的确是来源于现实,并且比现实高不到哪里去。 在某个周末下午我和梁雪琛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刚到楼梯口就听到了方雨婷和韩祎的争吵。 “韩祎,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关磊一定得和我在一起,我只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在背后动手脚,为什么你们要骗我,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模样你们开心了是吧?”我走近宿舍的时候,方雨婷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满眼泪水,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的披着,好几根被眼泪粘在脸上,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看到我们进来,韩祎显得有些尴尬,幸好她一直都是我们宿舍唯一一位公主般高贵和优雅的人,很快深吸一口气,慢慢对方雨婷说道:“雨婷,上个学期末我就告诉过你他根本就只当你是朋友而已,是你自己不听,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才会躲着你的。” 我和梁雪琛相互看了一眼,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三角恋故事很快明白了。都说旁观者清,三角恋故事在我看来反而是所有设想的故事当中最简单和最容易解决的。可我忘了我不是方雨婷,旁观者根本感受不到那个时候韩祎的这几句话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韩祎的马尾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白色的连衣裙没有一点儿灰尘,她安安静静地挨着衣柜,和坐在地上大哭的方雨婷是两个相反的模样。她们的争吵,谁占了上风一目了然。大概是因为人对较弱者富有同情心,我和梁雪琛都选择首先安慰坐在地上的人。 “雨婷,”平日里只对学习感兴趣的梁同学显然开始胡说八道般的安慰:“你别这样,韩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先告诉我和安安啊。韩祎和我们不一样,她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这样的,你为什么那么傻要去认识她圈子里的人呢,还把我们都带上了。这两年下来我就看出来了人家关磊的目光都在韩祎身上转呢,只有你看不出来他们……” 我赶紧把梁雪琛的嘴封上了,抬头看了一眼韩祎,果然她咬着下嘴唇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我还没来得及想该如何缓和气氛,方雨婷就把梁雪琛推倒在地上,用力吼着:“原来就我一个是傻子,你们都知道,呵,你们都在看我的笑话呢,我没有韩祎漂亮,学习成绩没她好,家里没她有钱,你们都知道我像个疯子一样围着关磊转,可是关磊早就和韩祎在一起了!”她越说越激动,边说边用手打自己的头,我和梁雪琛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试图阻止她的自虐,突然她两眼一闭,昏倒在我们的面前。 我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看着一个你熟悉的人脸色惨白地躺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救护车是韩祎叫来的。 抢救人员很快过来,用一堆仪器确认方雨婷的情况,给她戴上氧气罩,用担架抬了出去。韩祎跟车去了医院之后,我和梁雪琛还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