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落户(2 / 2)王爷,好巧首页

手腿皆嵌在雪球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两截小短腿,浑似个雪人。他急得挣扎乱晃欲站起,却如个不倒翁般,刚有立起之势,立马又仰倒回去……

“哥哥,你这是练的什么功?”

孟婉细眉紧拧,忙不迭上前帮他扒拉身上的雪。奈何那雪被他自己滚得夯实,此时一点点扒,便要费些功夫。

她手里攥着一捧雪,牙齿打颤的恼道:“孟温文你可真厉害,居然学会了作茧自缚……”

孟温文只顾哆嗦,只字不说,待终于将他身上的雪除净,孟婉解下自己的斗篷披给他,搀着他往屋里去。

哥哥抖如筛糠,孟婉垂眉敛目,长睫下隐隐透出泪光。明明一个月前,哥哥还是好端端的。

那时钟贵妃偷盗玉玺的罪名降下,被视为谋逆。

事发之初,哥哥便有所觉,未雨绸缪的给嫂嫂陈氏写下休书,嘱她回娘家避祸,保住未出世的孩儿。

不日皇帝果然问罪贵妃母家,三族内诛除,九族内配边。

离京前一夜,孟温文设法避开监门,将一个小包袱送去了陈家。包袱里是娘熬了几个日夜为孙儿做的小衣裳。

然而孟温文回来时,却是满头鲜血,进门便倒地不起!

那晚他在陈府遭遇了什么,孟家人没机会知晓。因为打那后,他就疯了。

孟婉将哥哥扶进里屋时,娘已将床收拾了出来。经过先前的一通冻,孟温文终于老实下来,缩进被窝里很快就睡着。

“娘,这一路上爹和哥哥也没正经看过郎中,如今总算安顿下来,不如去请个郎中吧?”

闻言,钱氏额间的蹙痕反倒更深了,天生富态喜相的一张圆脸,此时却有些悲悲戚戚:“郎中……适才你孝敬官爷的,不已是最后家底儿了么?”

“娘放心,请郎中的银子我提前收起来了!”孟婉转身将包袱打开,取出用帕子精心包好的一小包银子给钱氏看。

钱氏立即面上作喜,点头,嘱她快去快回。

如今孟家病的病,疯的疯,这爷俩身边一刻也离不了她的看顾。能跑腿的,只剩孟婉了。

出门时,正是雪后初霁,骄阳破云而出。新洗的天空缀着疏朗的絮朵,与瓦檐上的积雪相映成趣。

天空绽了光,原本素白的地面,此时也镀上了层金辉。孟婉踩在上头,脚都不觉凉了。

她裹了裹斗篷,将兜帽往下拽了拽,半张小脸儿藏在里头,只垂眸留心着路面。谁知快出巷子时,前路却被一群人给堵住!她不知发生何事,便凑上前打算看看。

被众人围着的,是一间破瓦屋。熏黑的木门敞开着,孟婉还没来及打听出了何事,就见几个衙役从里头出来,手里抬着什么,白布尽遮。

等他们走远了,才听围观的人群传出一声叹息:“哎~夏家真是太惨了,惨无人道啊!”

“三条人命没了,官府也只是来收个尸。”

……

众人怜惜一番后,突然有个热血上脑的少年声音出现:“怎就没人去告那个百夫长?夏家三口因受他侮而自戕,滇南王岂能坐视——”

话没说完,那少年的嘴就被他娘给捂上了!

少年闷哼了几声,等被放开时,发现邻里们已讳莫如深的自发散开了。仿佛他这话能招来天雷,带累众人。

那少年叹了口气,乖乖跟他娘回家了。

人群疏散,孟婉也扯了扯兜帽,疾步出了巷子。

明明日头晴好,她的心却好似突然破了个洞,如古井一般透心冰凉,水还一点点漫出来,流淌进血液里,瞬间浇灭了所有滚烫、炙热。

她想起今早搬来时听到的那些话,心道或许西乡的人果真没有人权,西乡女子被亵玩了没人敢管,闹出人命还是没人敢管。

官府畏于军方,军方横行无忌。至于那个威名远播的滇南王,对属下纵容至此,八成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饶是心中腹诽,可孟婉清楚这不是她一小丫头能管的。她只能加快步子,赶往药铺。

到了药铺,掌柜的不在,坐堂郎中也不在,只一位年轻妇人守着铺子,还有些魂不守舍。好在孟婉早有准备,请不到郎中便直接将两张方子掏出来,交给妇人抓药。

这方子是路上一位游医所开,应急当是使得。

妇人抓药,因她面色不好,孟婉一直未敢多言,接过药临出门时,懦生生的问了句:“郎中何时会来?”

妇人轻哼一声,恹恹的道:“不会来了……”

她抬头乜了孟婉一眼,略不耐烦:“姑娘还没看新张的告示吧。”

出了药铺,孟婉越咂摸妇人那话越觉怪异。想不通官府告示能跟一个药铺郎中有何关联?难不成他开错方子吃死人了,被官府通缉?

她心中一颤,将手中药剂拎高,神色复杂的看着它们……

来时步履匆忙,她没看到什么告示,此时回去便刻意留意,果然很快看到一个告示牌。

凑近一看,孟婉不由瞳仁紧缩,顿时明白了那妇人的话。

原来不是郎中出事,而是宣慰司在为军中募兵,且算得上是强征。

“凡益州百姓,家有十五至六十男丁者,须在三日内上报一人入临时军编,以抗蛮夷。若有畏于军役瞒而不报或逃离的,一概以逃兵论处,斩立决!”

孟婉如根柱子般杵在告示牌前,脸似上了一层浆。她只觉灵台一片混沌,心底深处被苦涩覆没。

她爹四十有二,她哥已及弱冠,父子二人皆在强征之例,然又皆无从军打仗的体魄。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期间不时有路人的哭声入耳,聒噪非常。后来孟婉的手脱了力,药包掉落地上,这才弯身去捡,浑浑噩噩的回了家。

进门后,她提着药包对钱氏笑笑,却对募兵之事缄口不提。

爷俩病着,钱氏也不出门,一家人消息闭塞,孟婉有心瞒,他们自然无从知晓。即便接下来两日孟婉总神思恍惚的做错事,钱氏也只当她是未能适应萧瑟落魄的生活。

到了第三日,已是前去军营报到的最后期限了。孟婉已不似头两日愁苦,因为她已暗自拿了主张。

天不亮她便起身,轻手轻脚洗漱过后,取出在哥哥那偷的一套旧衣换上,昨晚已连夜改小,此时上身刚好。

她揽镜自照,先将发髻高高束起,如男子那般用木簪定好。又在贴身的香囊里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绢绘小像,放在台上。拿烧乌的木条作眉黛,比照小像上的男子描绘。

不一时,便将一双细眉描成与他一般的入鬓剑眉,顿时英气逼人!

“太子表哥……”她水眸轻颤着在小像上流连,指腹沿他脸颊轻轻描摹一圈儿,终是狠了狠心,拿到烛火上焚了。

最后她将备好的信笺掏出,置于案上显眼处,又回里屋看了眼熟睡的爹娘和哥哥,便义无反顾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