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听完,倒是放心了,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学识之争,只是涉及殷家,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而同行的大小姐……应三看了她一眼,心道,她是因为听到打架还是听到殷竹,才一定要跟来看看的呢?
茶楼里外围了不少人,见应三到来,老板第一个上来向她哭诉,待到安抚驱散了其他看热闹的人,他们这才走到争端的中心。
一边是统一着儒生服的学子们,有两三人扶着衣着脏乱殷竹对峙着,再看他嘴角,竟像是被人打出了血。
许一世走过去查看后,对应三道:“可能有内伤,先送去医馆吧。”
应三还没回话,却听殷竹哑着嗓子道:“不用了,让我先看看,大人怎么做?”
他勉强拱了下手,应三只好吞了话,看向另一边的人。
只见两个膀粗腰圆的大汉,一左一右站着,虽然他们的穿衣打扮和普通人无异,可他们一脸的络腮胡和泛着酒红的脸庞,一看就不是大楚人氏。
应三扫了一眼他们的皮靴和背着的弓箭,心里掠过不好的预感,“敢问阁下是——”
“你就是、这里的、县官?”
说话的不是那一左一右的大汉,他们各自向旁边让开一步,让他们身后的人现于人前。
那是一个正在玩弄折扇的少年,眉眼间看起来似乎和应三差不多年岁,同样留着半脸胡子,不过如果那些杂乱的胡子在那两个汉子身上,叫粗犷,那么在这个少年瘦削的脸上,却是添了一份格外的魅力,叫英俊。
应三却在听到那特殊语调的一瞬间,便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叫嚣着危险勿近。
实际应三真的向后退了一步,许一世发现之后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问道:“怎么了?”
应三看向她,大喘了口气,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
那个玩折扇的少年,余光瞥了一眼这边光景,嗤笑了一声。
站在应三这边的人蠢蠢欲动。
应三捏着拳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没想到说出口时,仍是喑哑,“北胡使臣,世子殿下何在?”
先前对峙时,早有人猜出这三个外乡人可能来自北胡,可听到应三提到世子殿下,忍不住大声惊呼。
在北胡,能被称作世子殿下的,只有右贤王赫连寒的儿子,赫连曜。
“你、有脑子。”那个少年扔了扇子站起来,拍了拍胸脯,对着所有人大声道,“我、赫连曜!”
身后的殷竹听到他自报家门,动了动身子,好在被其他人扶着,这才稳住,不知是要冲上去,还是要倒地不起。
应三垂首,拳头隐在衣袖中,抬袖行礼,遮住半张脸,“不知……世子殿下,为何今日便到?又……因何打伤……本县百姓?”
赫连曜向前一步,这边的人见识了方才大汉一脚踢飞人的情景,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唯有许一世,横剑在手,向前半步挡在应三身前。
赫连曜见此,又是一声怪笑,指着殷竹,问道:“他说我、不配你们的、公主,无礼!你、怎么做?”
几乎整个北胡和大楚都知道,大楚的某一位公主将嫁给赫连曜,以平息两国间的战事。
现在有人站出来说,不配。
“当然不配!”殷竹啐了口血,提了力气喊道,“我们的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嫁给你这样的野蛮人!和亲事宜尚在商议,此时正是我辈读书人奋起之时!若是两国的休戈要靠一个女人来获得,我大楚男儿的颜面何在?”
这番慷慨之言得到了在场学子的支持,也包括许多围观的人,即便他们不敢说,却也是如此认为。
用区区一个女人换来的和平,能维持多久,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丢脸。
可殷竹如此激昂,那边赫连曜却是掐着腰,左右动了动脖子,能听见骨头咔咔作响,看着漫不经心的动作,却是别具危险的意味。
应三觉得稍微舒服了些,站出来告礼道:“世子殿下,这里是大楚,当今陛下曾下令不禁言,寻常百姓也可议论朝政,即使他们对殿下出言不当,可你也将他们打伤,不如就此揭过,先把殿下的亲卫们……”
“不行!”赫连曜大手一挥,“你们、说不配、那谁配!啰嗦!不如、比一场!怎样!”
殷竹这边的人议论起来,既然谁都不服谁,当然最好是比一场,可比什么呢?若是吟诗作对,他们自然不会输给北胡蛮子,但若是骑马射箭,这却是北胡的压倒性强项了。
“殿下失礼了。”应三低着头,一直牵着许一世的手,“不管比什么,最后的输赢都不会改变殿下将迎娶公主的事实,那有何意义,还是先将殿下的亲卫们引进城,本官自当好好招待。”
赫连曜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他冲着殷竹哼了一声,带着身边两个护卫离开。
经过应三时,他突然说道:“索萨!”
然后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恭送世子殿下。”
“他最后说了什么?”许一世不满问道。
听腔调是北胡的语言,虽然不明白意思,但那鄙夷的眼光,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应三轻轻靠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像绵羊一样的人,意思是——懦夫。”
“绵羊多可爱啊,怎么就是懦夫了?”许一世扶着应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应三笑了笑,大小姐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对于应三的处理,学子这边也很不满意,一个扶着殷竹的学生大声说道,“大人可真是本县的父母官啊,对北胡蛮人如此尊敬!”
尊敬二字放得极重,生怕别人听不出谄媚的言外之意。
应三却看也没看他,只吩咐道:“送殷公子去医馆。”
被许一世扶上马车时,应三身上的冷汗还没干,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