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来云海城等着他接,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此后艰苦朴素地生活了一个月,攒了一些工资,赶在开学前,终于鼓足勇气去见他的一双儿女。可有多不凑巧!他竟然遭遇了扒手!
身上的六千元现金被小偷偷了个一干二净!
他哭着报案,警察留他做笔录,他等不及,要去赴儿女的约。揣摩着就算是做了笔记警察也未必能帮他找回来。因为他当天穿越了半个城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丢了钱。他一狠心,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见儿女的激动跟丢钱的悲恸相抵消。他不断地通过手机微信回复警察的问话。是一个看上去很面善的姐姐,比他还不甘心钱就这样被偷走。
等他终于回完问话后,天已经擦黑,用仅有的钱给孩子买了点晚餐后,他把他们又送到了老乡楼下。孩子们上楼之后,他蹲在楼下,哭得站不起来。
就是那次见面,他算是真正清醒过来,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世上还有人指望着他、盼望着他。此后,他开始时来运转,一心一意送货,安安全全行驶,没再闯过货,没再丢过钱。
他很犹豫,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家,毕竟他缺席了那么久。直到他在电话里听到阿姗的声音。阿姗像是在呼唤阿巧。阿巧,就是他的女儿。目光纯净得让他羞于对视。
阿奇爸爸在胡思乱想中到了星月寨。小三轮收了他五块钱,他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拉着他买给女儿的大红色行李箱。
那时候是中午,天气炙热。
路上鲜有行人。只有几条老狗,蔫蔫地卧在路边的树荫下,吐着红色头。
阿奇爸爸百感交集,越靠近家门口,越觉得近乡情怯。他说说不出“近乡情怯”这样的词语的,他只感觉到心口发酸、腿肚子发软,想尿尿。
长吸一口气,他越走越快。像老马识途一样,双脚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来到记忆中的家门前。
入眼的,是一幢漂亮的小楼。
阿奇爸爸歪着脑袋,不敢再前进一步。怎么,他五年没回来,家都没有了?
之前种种要跟妈妈掰扯着算账的想法瞬间全蒸发了。可千万别让他成为一个没有家的人啊。
阿奇爸爸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想来他真是混蛋,都三十岁了,才意识到家人的重要性,才知道为珍贵的家人承担责任。
就在他视线模糊之际,小楼所在的篱笆小院里蹦蹦跳跳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得体的裙子,梳子漂漂亮亮的小辫子。小姑娘发现他之后,隔着篱笆门歪着头看他。
他被看得想躲起来。想想真难为情,他这么大了,莫名奇妙站在别人家门口想自己家在哪里。他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丢人。
他转身要走,忽然听到小女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什么。
那一刻,两行泪冲出了眼眶。
小女孩喊的是什么?喊的是“爸爸”呀!
阿奇爸爸忍不住,又要当街嚎啕了。
哎,难为情啊。
三天后,阿奇爸爸终于接受了发生在他的家庭里的传奇事情。他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天哪,咱家盖了咱们寨子最漂亮的楼!”
阿奇、阿巧、阿姗,包括他自己的妈妈,都以一口通商反对他:“错,楼是徐爷爷盖的!”
“你一分钱没出。”阿姗特意补刀。
“没出钱也没出力。”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刚舒展开来的阿奇爸爸瞬间又被众人打回原形。
“好好好,我做饭,我打扫卫生,我擦地洗厕所,我将功赎罪,总可以吧?”
两个女儿和两位妈妈笑起来,徐爷爷也笑起来。
阿奇爸爸一眼一眼地看阿姗,阿姗看也不看他。想来是还记着他偷钱的仇。
这天吃过晚饭,阿奇爸爸见阿姗一个人在厨房刷锅洗碗,期期艾艾蹭过去,递给阿姗一张银行卡。
“什么?”
“卡。”
“哼。”阿姗没接。
“三万六。我攒的。”
正低头刷锅的阿姗抬头,诧异地望着他:“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小狗。”
“哼。”阿姗又不理他了。
阿奇爸爸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哎,该怎么办呢?还是抽空去问问聪明伶俐的女儿阿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