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君行之清晨一早就去了谏诤院。
谏诤院里众人忙忙碌碌,看到君行之却极为热情,大家都耳闻过文武状元的名声见到君行之本人后,不由心生景仰,对他充满了好奇。
君行跟他们之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步入屋内终于见到了吴望儒本人。
吴望儒身材消瘦鬓边早已生了华发,因为他经常蹙眉所以眉间有着深深的褶皱长了一张让人看见就觉得端正肃穆的脸。
谏诤院里的众人对君行之这位驸马都很热情只有吴望儒态度冷冰冰的连正眼都没给君行之一个。
君行之站在他桌前不卑不亢问:“吴大人可否告知在下,第一天该做些什么?”
吴望儒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左边的书架,冷淡道:“将那上面的卷宗全看完。”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君行之抬头望去那个书架足足占了一面墙之大,上面满满的摆放着各个年份的卷宗。
大家同情地看了君行之一眼君行之想要将这些卷宗看完,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呢,而且这些宗卷无趣又寡淡,吴望儒让他看这些没用的东西简直是浪费时间。
君行之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抗拒微微颔首便从善如流地走到书架前拿了几本卷宗,坐到桌前一一认真看了起来。
吴望儒抬头看了君行之一眼,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轻轻哼了一声。
大家摇头叹息,看来吴望儒果真记仇,驸马爷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一连数日,君行之在谏诤院里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一直在看卷宗,就连夜里回到掌珠宫,他也在书房继续看卷宗,他看得极为认真,偶尔还会拿笔记录下来。
祁丹朱端着御厨送来的百珍汤走进书房,看到君行之挑灯夜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她有些怀念道:“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了你科考前夕读书的模样,那个时候师公不让我们见面,我总在窗外偷偷看你,你当时就是这样在桌前挑灯夜读,我总能在窗户上看到你的倒影。”
君行之想起那段日子,心底不由一软,抬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你那个时候总是躲在窗前的那棵大树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其实不是踩到树枝,就是打着小喷嚏,有的时候还会被树上掉落的虫子吓得嗷嗷叫。”
“原来你看到我了?”祁丹朱微愣了一下。
君行之低头浅笑,那个时候他除了读书之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等待树后那个身影的出现,那段时间他方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无法想象出跟祁丹朱分离的模样。
祁丹朱将百珍汤放到桌上,走过去给他按了按肩膀,“辛不辛苦?”
君行之放下卷宗,揉着眉心笑了一下,“还好,跟以前读书差不多。”
祁丹朱给他按了一会儿,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晃了晃,“现在外面传的热火朝天,大家都说吴望儒是因为我以前打他的事,在故意折腾你,你觉得呢?你觉得吴望儒是在故意折腾你吗?”
君行之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没有,我刚入谏诤院,多看卷宗对我很有帮助,吴大人这样做不是故意刁难我,这些卷宗让我受益匪浅,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才看的这么认真。”
祁丹朱轻轻点头,放下心来,虽然她也觉得吴望儒不会故意刁难君行之,但面对君行之的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替他担心。
君行之牵着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放心,你夫君不会被人欺负的。”
祁丹朱忍不住笑了笑,将汤碗端过来,拿着汤匙喂他喝了一口汤,“最近这么辛苦,多喝点汤补补身体。”
君行之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她忍不住有些心疼。
“你也喝。”君行之柔声道。
烛火晕染出温暖的光晕,两人你喂我一勺,我为你一勺,不知不觉将一碗汤都喝了下去。
又过了七日,君行之才终于将书架上的所有卷宗看完。
他将最后一本卷宗放回书架上,走到吴望儒面前道:“吴大人,我已经将所有卷宗都看完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屋子里的其他人忍不住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他们来到谏院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将这些卷宗全都看完过。
吴望儒神色依旧淡漠,指了指右边的书架道:“把那个书架上的案册全都看完。”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觉得吴望儒此举有些过分,这刁难人也刁难的太明显了!
他们忍不住佩服驸马爷的好脾气,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发火,就连九公主这次也出奇的安静,竟然至今都没有来找吴望儒的麻烦,他们还以为九公主得知消息之后,会来再抽吴望儒一顿呢。
“是。”君行之抬头看了一眼右边的书架,没有多问,抬脚走了过去。
“等等。”吴望儒终于抬起头,叫住他,奇怪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看这些案册吗?”
君行之沉声道:“大人既然让我看,必定有大人的用意。”
“我若就是为了故意刁难你呢?”
君行之笑了一下,“我自己懂得分辨什么有用,什么没有用,如果是无用的东西,我不会浪费时间去看的。”
吴望儒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没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十月,君行之终于将右边书架上的案册也全看完了。
他再次来到吴望儒的桌子前。
屋里的其他人怕君行之这次不再忍吴望儒,担心他们两人吵起来,全都找借口出去了。
吴望儒打量了君行之一会儿,终于露出这些天第一抹笑容来,“你先生说的没错,你这孩子不骄不躁,确实不错。”
君行之这些日子的表现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君行之没有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也没有理会谏院里的可畏人言,他一直在按照他的吩咐认真仔细地去看那些卷宗,勤勤恳恳,态度端正,没有丝毫偷懒,也没有丝毫急躁和气愤。
君行之看到吴望儒的笑容,微微愣了一下,吴望儒向来面容严肃,他来了谏诤院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吴望儒笑。
吴望儒叹了一声道:“我们身为谏官,虽然主要职责是在关键时候劝谏陛下,但要做到有理有据的劝谏,却不是易事。”
他看着屋内那两座高高的书架道:“我们如果想替陛下分忧,就需要像陛下一样对整个大祁都了如指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到言之有物,在陛下做出决断的时候,判断其决定是否正确,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我们需要方方面面了解大祁才行,换句话说,就是你如果想要知道陛下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就要明确知道正确答案才行。”
君行之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谏官之责的重要性,也明白了吴望儒让他看这些卷宗和案册的良苦用心。
这些天来,他看的卷宗和案册里面包括了整个大祁的官员名单、各地每年的产粮和人口数量、京城百姓的名录等,样式繁杂,事无巨细,他看完这些已经对大祁有了基本的了解。
那些卷宗和案册里需要记住的东西,他都已经背了下来,不需要记住的东西,他都牢记了卷宗和案册摆放的位置,方便日后查看,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获益良多。
吴望儒见他孺子可教,不由笑了笑,说完了正事,揶揄道:“你可曾听说过公主殿下鞭打我的事?”
君行之尴尬地看着他一眼,“略有耳闻。”
吴望儒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提起此事反而极为坦然,笑问:“你怎么看?可觉得公主刁蛮任性,不讲道理?”
君行之抬眸看了他一眼,笃定道:“丹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这样做必定事出有因,不会无缘无故打您,所以,如果这件事里有人犯了错,那么这错一定出在您身上。”
君行之如此不问缘由地袒护祁丹朱,笃定是他错了,吴望儒忍不住气笑了。
他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无奈笑道:“九公主当初打我,的确事出有因。”
他回忆起往事,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九公主打我这件事,不知者,说她骄纵跋扈,任性妄为,知者,说她聪慧奸诈,是为了讨好陛下。”
吴望儒轻轻一叹,“关于此事的说法众说纷纭,却只有我知,九公主其实是在救我性命。”
君行之微愣,“此话怎讲?”
吴望儒声音沉沉道:“我先为不知者,觉得九公主娇纵跋扈,不可理喻,后为知者,觉得公主打我,是为了讨好陛下,借此事给陛下出一口恶气,再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候当朝顶撞陛下,触怒天颜,让陛下颜面尽失,陛下心中怒火难消,已经拟了圣旨要将我贬去苦寒之地。”
“九公主在陛下下旨之前及时鞭打于我,令我颜面尽失,却也让陛下消了这口气,所以陛下才没有把这道圣旨颁下来。”
君行之不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不由有些讶然。
吴望儒道:“说起来公主殿下的刁蛮之名就是从我这件事传出去的,在此事之前大家只说她骄纵了一些,但没人说她跋扈,此事过后,大家才议论纷纷,自此嚣张跋扈之名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