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将至银杏树郁郁葱葱,夕阳余晖,晚风轻拂银杏树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祁丹朱在君行之身侧坐下,吹着清爽的晚风问:“夫君还在为科举的事失落?”
君行之抬手拢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勾了下唇如实承认道:“多少有一点,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你不相信自己?”
“我只是怀疑我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存在偏差。”君行之打趣道:“这些年来我无论在哪个学堂都是名列前茅,一直如此,反倒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京城里的能人异士也许比我想的还要多。”
祁丹朱轻轻点头“夫君会觉得气馁么?”
君行之摇了摇头“有人比我厉害,我就更努力去追就好了,大不了重新来过,等三年后再参加科举。”
他看向祁丹朱,内疚道:“只是委屈了你,因为我落榜给你招惹了很多流言蜚语。”
他落榜的事几乎已经沦为全城的笑话公主和贵女们都在背后嘲笑祁丹朱,说她这些年来,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没想到最后却嫁了一个无能的相公挑了个最差的。
祁丹朱听到君行之的话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才不怕她们笑话我呢,我只怕我夫君不开心。”
君行之声音沉闷,“可是带你离京的事可能也要耽搁下来,再等几年了。”
祁丹朱弯唇,“等几年而已,一辈子那么长,只要我们在一起便不算虚度。”
君行之忍不住弯了弯唇,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亲了亲。
祁丹朱垂眸看着他,忽然笑道:“夫君,你既然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么可敢去看看,除了科举之外,其他地方是否也是如此?”
君行之愣了一下。
祁丹朱掏出一张纸,笑眯眯地递给他。
君行之疑惑地将纸展开,看过之后不由怔愣住。
“这是武举的报名录?”君行之看了一眼日期,惊喜抬头道:“你早就帮我报了武举?”
武举的报名时间早就已经过了,文举和武举规法严明,过时不候,即使是祁丹朱去求锦帝,锦帝也不会开先例再帮他报名,祁丹朱如今能拿出这报名录,应该是早就已经帮他报了名。
祁丹朱含笑点头,解释道:“我当初偶然路过武举报名的地方,觉得你一身功夫天天被叫文弱书生有些可惜,便想让你去展示一下拳脚,没想让你真的争夺什么名次,如今既然科举还要等三年,你不如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去试一试,省得白白耽误三年的入仕时间,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其实从君行之之前在草场的比赛就能开出来,放眼整个朝廷,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比君行之功夫好,所以君行之去参加武举胜算极大,祁丹朱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而已。
祁丹朱的解释勉强说得通,虽然是兴之所至,但确实是祁丹朱能做出来的事。
君行之攥着报名录,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只能说无巧不成书,这报名录现在对他来说实在是极为惊喜。
祁丹朱柔声道:“夫君,你去试试可好?”
君行之点了点头,看着她道:“丹朱,多谢你。”
与其再等三年,不如现在就去搏一搏,也许还能有一丝胜算。
祁丹朱莞尔,“我也是无心栽柳,希望能成荫吧。”
君行之听她语气轻松,自己也忍不住轻松了起来,将她抱进怀里,轻笑道:“若我能夺得名次,娘子岂不是我的小福星?”
祁丹朱秀眉一扬,气势十足道:“当然!”
君行之笑了笑,隐隐有些担心,犹豫道:“我如果不能取得名次怎么办?我连擅长的科举都落榜了,到时候如果再落榜,可能又会害你被人嘲笑。”
经历过科举落榜的事后,他虽然没有对自己失去信心,但确实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取胜。
祁丹朱靠在他怀里,无所畏惧地笑了一下,“反正被笑一次也是笑,被笑两次也是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脸皮厚点,反正有你陪着我,我不怕。”
君行之抱着她轻轻晃了晃,笑道:“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最厚脸皮的夫妇?”
说罢,两人忍不住笑成一团,那些紧张和担忧都随风飘散了。
君行之落榜的事很快传到了锦帝的耳朵里,锦帝将祁丹朱和君行之叫了过去,安慰几句之后,听意思是想给君行之挑个官职。
驸马一般都在朝中为官,只是如果不是科举考来的官职,而是作为驸马,锦帝所给的官职,那么基本就是只拿银子的闲职,挂个名字,说出去好听一些而已,实际上最大的职务就是好好做一个安安分分的驸马。
祁丹朱和君行之对视一眼,祁丹朱直接就替君行之婉拒了,她了解君行之,知道他的骨气和骄傲,这样的官职还不如不要。
锦帝目露可惜,又安慰了几句。
祁丹朱和君行之安静的听着,祁丹朱没有跟锦帝提武举的事,君行之便也没有说。
君行之不知道锦帝对祁丹朱到底有多少父女之情,更不知道那份虚荣宠爱的背后代表着什么,他只是默契地配合着祁丹朱,在这森冷的宫闱当中,努力为祁丹朱换来片刻安宁。
两人从乾安宫走出来,路上经过一处宫殿门口的时候,正碰到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在哭,那女孩看起来十一、二岁,哭得瘫坐在地上,哭声撕心裂肺,她母亲在旁边抱着她,也红着眼睛在抹眼泪,周围宫婢围着她们,都微微低着头。
祁丹朱和君行之隔着人群都能感觉到她们的难过和悲伤,不由有些动容。
祁丹朱从旁边走过,看着那女孩可爱的小圆脸,不由问身后的习绿,“这是怎么了?”
习绿看了她们一眼,低声答道:“回殿下,她们是安平王的妻女,哭得很伤心的那位小姑娘今年年芳十一,是安平王的小女儿,旁边的那位是她母亲安平王妃,安平王宠妾灭妻,安平王妃就只有这一位女儿相依为命,奴婢听说”
习绿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塞外使臣们久久不肯离去,甚至放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成和亲的事,陛下似乎有意想要将安平王的这个女儿收做义女,让她嫁给那西汗王,完成和亲之事,安平王根本不管他的王妃和女儿,甚至听从妾室的话,对此事很积极,想用这小郡主做交换来讨好陛下,所以最后嫁给那西汗王的姑娘可能就是眼前这位小郡主了。”
祁丹朱眉心拧紧,回头望去,小姑娘已经哭晕了过去,安平王妃苍白着脸抱着她,哭得无助而彷徨,安平王妃与祁丹朱对上视线,弯腰微微颔首,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落,一看就是一位柔弱而不知反抗的女人。
祁丹朱很快收回了视线,这一幕却在她脑海中久久不忘。
君行之既然决定参加武举,就少不了要多加练习,时间紧迫,君行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因此最近陪伴祁丹朱的时间少了很多。
这日正逢庙会,民间有百姓扮观音的活动,夜里还会有踩高跷、舞狮子、游龙灯等,是一年一度极为热闹的盛事。
祁芙薇过了晌午就前来邀请祁丹朱出宫游玩,去参加庙会,祁丹朱没有君行之陪伴,正觉得无聊,便答应了下来。
祁芙薇这段时日常常来掌珠宫找祁丹朱,跟她关系亲近了不少,时长走动,偶尔说说私房话。
祁丹朱看得出她心绪越来越浮躁,一次次把话题往和亲的事情上绕,却只当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然要出去参加庙会,祁丹朱自然要好好打扮,习绿和青枚将华丽的锦服和珠钗拿出来让她挑选,祁芙薇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锦服和珠钗,目光里隐秘地藏着羡慕。
祁丹朱坐在镜前梳妆,看了一眼祁芙薇道:“皇姐向来喜欢安静,今日怎么来了兴致,竟然会想要去看庙会,太医让你出宫吗?”
祁芙薇身子弱,平日多走几步都要喘三喘,几乎闭门不出,更不要说出宫游玩了。
祁芙薇笑了笑,抿着苍白的嘴唇道:“我这身子总在宫里养着也不见好,太医说我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阳光,也许还能好一些。”
“原来如此。”祁丹朱随手拿起一根彩凤金簪戴到头上。
金簪在阳光下耀眼无比,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上面的红宝石流光溢彩,耀动人心。
祁芙薇目光落在那支金簪上,半天都没有移开目光。
祁丹朱看到她神色,轻笑了一下,站起来,拉着她坐到镜前。
祁芙薇神色有些慌张,她不安地坐在凳子上,疑惑问:“妹妹这是做什么?”
祁丹朱看着镜子里的她道:“皇姐,你打扮的太素了,这么平淡的模样,连菩萨都难能注意到你,你还怎么祈求菩萨保佑?”
祁芙薇微微一愣,不自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清秀的面庞上未施脂粉,面色苍白,秀眉因为经常轻蹙好像已经形成惯性,嘴唇几乎无色,跟旁边明艳娇美的祁丹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眸色黯了黯,垂下眸子,不想再看镜中的自己,她总在这皇宫里活得像个隐形人,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变得平庸而普通,很难让人注意到。
祁丹朱将艳红的唇脂抹到她的唇上,笑道:“皇姐,如此一来,是不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