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人潮汹涌,熙熙攘攘。昭墨站在栏杆前,睡意朦胧,不禁揉了揉眼,试图清醒点。习惯了午休的日子,突然没有午休还真有点不习惯,呵欠连天。身旁的非良见状立刻就是一巴掌轻轻甩在她的后脑勺上,嚷嚷道,“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会儿人走过了,你都没发现。” 昭墨揉了揉后脑勺,反驳道,“盛擎眼神比你好使多了。我都跟他说了我们的位置,他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们。” 正说着,前方就传来一阵骚动,非良一眼望过去就看到熟悉的人鹤立鸡群的立在人群中心。盛擎提着行李箱刚出来,身前身后就有好几个女生大着胆子叫住了他,问他要联系方式。 昭墨打了个呵欠,对他自带荷尔蒙招惹桃花这种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娱乐圈只看脸的话,盛擎要是去了,大概就是抢其他人的饭碗了。即使现在身在机场,他185的身高撑起来的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仍然显得特别扎眼,惹人注目。更何况这人芝兰玉树,不知又要惹得多少路人大饱眼福了。 这个人,只是外表上透露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何况,这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那人冷着一张脸,以不留任何回旋余地的姿态拒绝了前来搭讪的陌生人,转过身看向昭墨他们这边。昭墨浅笑回应,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非良从对方手中接过行李箱,然后吊儿郎当的倚在栏杆上,戏谑的说,“欢迎回来啊,兄弟。” 盛擎轻声嗯了一声,偏头看向昭墨,问,“怎么用阿良的手机联系我?” “回国的路上,下飞机时发现掉了。”昭墨摊手,表示无辜。 至于换了新手机为什么没有问他要联系方式这件事,昭墨也不会提起。 “这么大的人,还丢三落四。”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给人的感觉总是一丝不苟的严肃样子。一如往昔,昭墨仍然分辨不清那其中到底是在责备她,还是在无奈,又或者只是随口而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能说上一个手机和我缘分不深。”昭墨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你倒是好心态。”停顿了两秒,复又说道。“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回国了,还真是潇洒。”那语调,太过平淡,平淡到就好像你今儿个出门遇到了熟人,对方问你吃过了吗一般。 虽是寒暄,但始终透露着疏离与冷淡。 昭墨似无感觉,仍然照着往常一样的语气回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你那段时间太忙,我不好前去打扰嘛!” 哼!盛擎冷着一张脸,不再理她。 伽国到琅川的飞行时间有十多个小时,盛擎一个人在飞机上待了这么久,眉间早已显出疲态。 盛家父母这个月出差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盛擎这些年又常年待在伽国,没有回来,身上是完全没有家里钥匙的。所以最后的计划是他最近几天都住在昭家。 这刚进屋,他就倒在沙发上了。还没十分钟,盛擎便睡死了过去。留下剩下两个人老老实实的给他收拾休息的房间去了。 昭家大院家里也就只有昭老爷子和昭父在家。非良的父母早些年搬出去了,而昭墨的父亲又常年忙于公事不在家。至于昭老爷子,他最近倒是乐呵呵的跟年轻时候的朋友出去聚会了。所以现在家里也就只有昭墨和非良两个人住。 再加一个,盛擎。 傍晚时分,夕阳落幕。落日的余晖透过客厅的窗户落在屋里,打在盛擎的身上,为他平添了一份柔和。昭墨坐在一旁,撑着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兀自出神。 年少时遇见太令人惊艳的人,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很难说清楚。而盛擎,就是那个人。 “几点了?” 没多久,盛擎悠悠转醒。看到周围陌生的摆设时,他脑子还有那么一瞬的当机,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七点四十。”昭墨老实报备。 “总算是醒了啊!我都快饿死了,你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出去吃饭的事。”非良这时候也从其他房间走了过来,靠在墙上,厌倦的打了个呵欠。 盛擎点了点头。 非良是个话痨,昭墨比较懒,而盛擎就是根本不怎么说话。一路上,车厢里全程弥漫着非良的说话声,身旁的两人兴致缺缺,并不是很想听他说话。可惜,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欲望。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餐厅,他们终于可以消停一会了。 “你从小到大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我哥的?”中途,昭墨小声问身旁的人。 非良高中以前和盛擎一直同校,但和昭墨不是。虽然不是同班,不是同一个年级,但他们俩关系一直都很好,形影不离的。而非良的话痨属性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和这么一个人相处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他了。 “左耳进右耳出。”盛擎淡淡回道。他说话一大堆,但是基本属于废话。 “……” 盛擎这次回来是受人之托,秉持着事情早点解决早点回去的原则,第二天就去了医院报道。南方父亲的情况有些复杂,他还需要再深入了解一下,与原主治医生接洽。所以,从回国第一天后,他就没有回昭家过。因此,昭墨这几天一直被非良这个话唠烦,“人家为了帮你大老远回来一趟,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昭墨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 新的一周,南方再次没有回学校上课。他这情况,昭墨表示理解,也未强求。倒是办公室的老师们谈起这事的时候总是忧心忡忡的,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不时几个老师约着一起买点水果去医院看望看望南方父亲。 昭墨刚到医院大堂便眼尖的看到了南方的身影,忙叫住了他。“这两天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南方双手捧着刚买回来还热乎乎的白粥,回道,“前几天医生告诉我们说来了个新的医生接手我爸的病,开始我还挺高兴的,听医生的话是很有希望的。但我那天在病房里看到他之后,心里就开始迟疑不定了。” 南方顿了一下,昭墨心下了然。盛擎那人看着也太年轻了,确实很没有信服力,更何况是让这孩子全心信任与放心。人家把这当做救命稻草呢,结果派过来一个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就刚本科毕业两三年的年轻人,这事搁谁身上都让人恼。 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培养一个优秀的医学生需要多少年。 “那后来呢?”既然现在态度这么好,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转折,让他改观了。 “嘿嘿。”南方憨憨的笑了笑,生怕别人听见一般,小声对昭墨说道,“我回去查了下盛医生,查了后就放心多了。” 想想当时看到盛擎的履历时,南方整个人都被惊艳了。这…这也太优秀了吧!惊的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没想到盛擎是琅川人,这个人十四岁从琅川七中毕业,拿到伽国北亚伦洲大学的offer,就读于医学系。尚且不论他在大学以前拿过多少奖项,光是大学在校期间就不知拿过多少奖项,发表过多少引起医学界动荡的论文了,并且多次被评为伽国时代杂志上最具影响力人物。但他毕业以后,时间都给了研究和医院,为人很是低调。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还在努力奋斗,而一些人早就一骑绝尘,登上了山顶,俯瞰着山下的人。南方看完他的履历后,心情很是复杂,大受打击。 一方面因为父亲的病情有了希望而真心实意的高兴,感谢盛擎。另一方面又因为他的强大与优秀让本来因为自身成绩而膨胀的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这真是一种复杂的体验。 昭墨听完倒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南方看她笑的欢畅,不禁幽幽说道,“这个问题很严肃啊,很好笑吗?”少年疑惑的看着她。 “咳咳。”昭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最重要的是心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别人优秀与否都与你没关系,重要的是,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你为了变成这种人需要付出什么?” “那你呢?昭老师看到这样优秀的人,会觉得自惭形秽吗?盛医生今年25便有如此成就,而昭老师今年也24了吧!年岁差距这么小的人,但成就上差了这么多,昭老师心里就没有落差感吗?” 昭墨没好气的瞪了南方一眼,打趣道,“南方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欠打呢?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 “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活的开心,而哪种方式能让你感到愉悦,那取决于你自己。你若觉得变得更加优秀可以让你愉悦,那就去。你遇到盛医生这样优秀的人,心里有落差。但究其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所以,为了减小这份落差,你就必须为此努力。” 有种现象,与比你差的人比较,旁人说你没出息,不应该这样攀比。可当有的人真正遇到优秀的人后,又说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并且嘲讽那些想要变得更加优秀、追逐更强的人,“你这样不累吗?人嘛,就是要开心。” 他们自己不愿努力变得优秀,但又在看到他人为了变得优秀而奋斗时又深觉惶恐,想把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堕落,以此来达到心里的平衡。 南方年纪还小,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少年人总是不服输的,心里有股闯劲。昭墨也乐得自在。这孩子,她放心,并不担心他因此就钻了牛角尖。 至于大众认为的这种“攀比心”不好,会让孩子觉得累,她并不赞同,更不会出言去安慰他让他好好做自己,不要想多了之类。这么大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有自己的追求。老师是学生的引导者,却不是干预他们人生的蛮横者。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吗?”少年鄙视道。 昭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站稳了后才道,“没大没小,你就这样尊敬班主任啊?” 少年望天,岔开这个话题,试图一笔带过。 昭墨叹了口气。她平日里待学生太亲和,师生关系保持的很不错,倒是让他们一个个没大没小起来了。虽是如此,但也不可否认这样平等的关系下,学生们与她说的很多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像你这样没追求的。我都想好了,等我爸的身体好些了,我就好好努力,以后就考盛医生的母校。到时候,盛医生就是我学长了!” 昭墨扶额,心道,“你要考进去了,还得叫我一声师姐呢!” “目标这么远大,那接下来我得对你严格一点了。” 少年轻哼一声,自信满满。昭墨轻笑,这孩子现在的状态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病房门口。 正巧,主治医生和盛擎也刚检查完从病房里出来。 “南方回来了啊!”主治医生上前,和蔼的打招呼。 盛擎穿着白大褂,站在主治医生身边,眉眼淡淡,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昭墨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每次看到他穿白大褂的时候都觉得这个人生的过于完美了。他这一身,看着真像披着温文尔雅皮子的斯文败类,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犯罪,扒下他这身伪装。 然而,他本质上和这四个字并不搭边,还差得远呢! 很可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昭墨都怂。 “辛苦你了。”昭墨笑了笑。 “明天下午四点半的手术,你要来吗?”金丝镶边的眼睛架在他的鼻梁之上,有些松,盛擎伸手扶了扶,一边问昭墨。 似演练了千百遍一般,昭墨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好啊,我等你出来。” 他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好像很疏离,却又隐隐有一种默契牵绊在其中,让人心底心生愉悦,觉得自在。 然而,这个年纪的盛擎并未发觉,更不明白那种特殊源自何处。 主治医生和南方寒暄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一回头就发现昭墨和盛擎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不禁提醒他要不要一起离开,却被他谢绝了,“我等会儿回去。” “盛医生还有事要忙吗?”南方摸了摸后脑勺,不太理解。 “朋友打了电话,刚没接。现在空了,准备回拨回去。”盛擎理了理袖子,淡淡的说道。“你们先进去吧,不然等会粥就凉了。” 南方,“……” 到了病房,南太太一见昭墨来了便倒水照顾,为她腾出椅子让她坐,弄的昭墨挺不好意思的, “盛医生说了,让我放心,他手术没什么大碍的。还劳烦你们挂念,昭老师,真是麻烦你了。” 昭墨摆了摆手,“不敢当,就是过来看看。” “南方最近没去上课,还请昭老师多担待。” 被提到的当事人嘟哝道,“等爸的身体好些了,我就去上课了。着急什么啊,我这不是要照顾爸嘛!你一个人多辛苦啊!” 南父躺在病床上,气色比前几次来的时候相比是好些了,但人看着还是很消瘦。那身形,要是在室外,只要风稍微大一点,他们都怀疑他会被风卷走。如今见着儿子班主任来了,也开口叨叨,“知道你有孝心,可你学习也不能落下不是?” 做父亲的,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让他继续上学。他倒好,现在就开始不去学校了。感动是感动,但有时候他还是觉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拖累了儿子。 知道他又开始这么想了,南方无力的叹了口气。“爸,哪有父母病了,子女不侍奉在身前的?而且,我脑子聪明,我学东西很快的。只要你好起来了,我一定努力学习。” 少年蹲在床边,厚实的手掌包裹住父亲那有些沧桑的手,郑重的说道。 昭墨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眼神不自然的低垂,遮掩住了其中的暗流涌动。再抬眸,眸中却又是一片清明,澄澈通透。 “南先生安心养病便是,南方这孩子很懂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也不知怎么走露的风声,班上的人都知道了南方家里的事。一个个都很关心他,平日里嘘寒问暖的,也非常注重分寸,不会让当事人反感。 他最近缺席课堂,不说科任老师们那里早就准备好了可以给他单独辅导、整理笔记的计划,就是同学那里都被班长处理好了,比如谁谁谁负责语文笔记,又谁谁谁负责物理笔记。 况且,这孩子是真的优秀,脑子好使,自学都可以。 “有昭老师在,我们放心。”南母欣慰道。 时间差不多后,昭墨也就离开了。她这前脚刚走没多久,南太太连忙给儿子使眼色。“还不去送送你老师?” 钢铁直男南方摸不着头脑,“昭老师不刚走吗?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 南太太白了一眼自家傻儿子,“人家昭老师大老远的过来看望你爸,你也不知道送下。我看是昭老师对你们太好了,好的让你们这些人都忘记了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了。送一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得让人家感受到你对她的看重,尊重。” 南方,“……” 最终,南方还是没有追出去送昭墨一段路。这感觉太傻了,他难道不要面子吗?面上虽是这样,但心里却下定决定以后一定好好对昭墨,再也不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