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周玲珑是打不死的小强,很快又有了谋划。 她发现巨鹿大营东西侧翼各有一个卫所,每个卫所五千余兵,各配有一个军医,时常派医兵来领些药材绷带,军医本人却是走不开的。 如今战事僵持,倒是暂有闲暇,老王头建议周玲珑亲自去卫所教授军医外伤缝合技术。因为大营这边的军医跟周玲珑一处,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个技术,可卫所的军医却没这个机会。 周玲珑欣然采纳了老王头的建议,这样好的出逃机会,岂能放过。这次她多了个心眼,事先商量了所有医官,在大家都很支持的情况下才去请示薛岳。 薛岳听她的说辞沉默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事情顺利得出乎周玲珑预料。 她谨慎的谋划了一番,两个卫所,东边一个位置较安全,西边一个却是处在三边交界处,西临西北王领地,北据辽国边界,位置十分微妙,却也更适合周玲珑逃脱。 她计划先去东面那个装装样子,然后再从西边那个逃跑。主意一定便按部就班地实施。 收拾了一应器具、点了两个最听话的医兵,领了马匹,捡了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就要出发,刚出辕门便有一人一马追来,奔到近前看清了,原来是薛岳的一个亲卫,那人在马上拱手道,“见过许医官,都督名我互送许医官来回卫所。” 周玲珑淡定应了便继续前行,她猜到薛岳那厮没这么容易放过她,因此早有准备,他派再多人来,她也是不怕的。 有了那亲卫在旁,这次行程十分顺利,她们天刚擦黑便回到大营。 次日,周玲珑借口疲累,多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把早已准备好的逃跑用品装在一个药材麻袋里,跟其它药材混在一处,拖到日上三竿才启行。 到了卫所已过正午,吃了饭,歇息了歇息再去医帐传授技艺,直忙到入夜才结束,而后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周玲珑特意选了离后山极近的一处,安排人替她搭帐篷,又把薛岳的亲卫和自己的两个医兵安排在同一个帐子里,吩咐两人要好生伺候那亲卫,按摩泡脚刮痧推背来个全套…… 嘱咐好后,她又返回了医帐,选了一个打着呼噜的伤兵,叫起来喂了些麻沸散,等他又睡熟了,让两个医兵把这人抬到她帐篷里去,理由是,此人伤势很不稳定,需要随时看护。两个医兵满脸敬意的把还打着呼噜的伤兵抬到周玲珑帐篷里。 周玲珑在床前竖了个帆布屏风就出了营帐,直奔亲卫三人的住处,站在外面等着,直到听到两个医兵开始忙活着给那亲卫开始做海陆空全套,她才匆匆拿着装了出逃装备的药袋,回到帐篷,迅速把平民衣服穿在棉甲里面,装上所有散碎银两,又把干粮和水收在一个较小的背囊里,背在背上,掀帘角盯着外面,等巡夜队伍一走过去,便冲出帐篷直奔营帐背后的壁垒。 她抢在下一队巡夜队伍到来前,用事先做好的飞爪百链锁利落地翻过壁垒,迅速找了一丛灌木躲进去,这些都是她之前踩好点的,并不困难。 等到卫所外围的巡夜队走过去,她才从灌木里出来向山上奔去,奔了一会儿,确定山石树木可以隐住身形了才停下来,脱掉了外面的棉甲藏在树丛里,背着东西继续往山上爬。 此时的卫所里却并不像周玲珑想象的那样平静,游击将军彭浦突然接到大都督前来巡营的消息,赶忙下令全营列队整装迎接大都督。 薛岳带着一队骑兵,面沉如水驰进营门,没有管沿途匐跪的兵士,直奔中军大帐。下马入内,见卫所所有将领分立两侧丝毫不乱,心下满意,便未做刁难,只略问了问各处的情况,就打发他们归帐歇息了。 待将领们走干净了,他一边脱下盔甲,一边吩咐亲卫长,“去,把许彪叫来,两天不给本都督换药,他想造反么!” 亲卫长应诺下去,半盏茶时候才回转来,身后还跟着先前派去互送许彪的那名亲卫,两人进门便跪下,亲卫长语气急促道,“都督,许彪不见了!” 薛岳瞪着他,利声问:“怎么回事!?” 亲卫长道,“末将去许彪营帐时,恰逢您派去互送许彪的亲卫在许彪帐外徘徊,言道,许彪入夜从医帐回来便睡了,帐内一直有鼾声传出,至都督到来,亲卫去叫醒许彪迎接都督,却屡叫不醒。末将觉得蹊跷,于是直入许彪营帐内,见床上只有一名伤兵,再无他人。” 薛岳已从椅上弹起,抄了马鞭便疾步走向帐外,边走边问道,“可去医帐找过了?” “末将去医帐问过了,说许彪入夜时抬走一名伤兵,此后再未露面。” 薛岳已到帐外,面色铁青,吩咐亲卫长道,“你带人出营去找。” 又一指亲卫长身后一直垂着头的那亲卫,“你,带路去许彪营帐!” 那亲卫战战兢兢躬身应诺。 到了许彪营帐,薛岳掀帘看了一眼,问那亲卫,“入夜起,你可曾来过?” 亲卫道,“来过两次,听到鼾声以为许彪睡熟了,故未打搅。” “你倒懂得体恤他!本都督派你来,所谓何事?” 那亲卫忙跪下道,“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 哼,“将此人拖下去,二十军棍,以儆效尤!”话音刚落,身后远远跟着的一队士兵便冲上来,将人拖走了。 他自己则在营帐四周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周玲珑翻出壁垒的位置,猿臂一伸,扒住一个凸起的石块,借力一个踊跃便跳了出去。 借着月光,一路跟着周玲珑的脚印,来到她丢弃棉甲的树丛,很容易便翻出了周玲珑丢弃的棉甲。 薛岳眼中怒火瞬间熊熊迸发,本还抱有一线希望,指望这一切只是误会一场,却不想,他竟果真逃了! 薛岳低吼一声,运起轻功,飞身追上山去。 灵山。 铫期终于憋不住,问容修道,“既已得悉公主下落,为何不救?!” 容修没有说话,缓缓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翠竹,眼中划过一缕怅然,道,“我已安排人潜入薛营,巡机相救。” 铫期跪地道,“铫期愿往,誓死相救公主!” 容修不为所动,“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先下去,明日另有他事嘱你。” 铫期无奈,行礼退下。 一片竹叶不胜冷风,悠然飘下枝头落在窗棂上,容修伸手取下丢入窗下溪水,看着它飘飘荡荡去得远了才悠悠道,“哲驭,该到了……”语声清浅,如风过无痕。 周玲珑翻过山顶,鸟瞰了一下四周地形,辨明方向后计算再翻过两座山,然后再行二百里就可到邯郸。又盘算了一下干粮数目,确定足够,她没再犹豫直奔向前。 冬夜的山林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大会儿竟然飘起了雪粒子,周玲珑紧了紧衣领,暗自腹诽这贼老天,脚下加快了步伐。她得在冻死之前找到一个能够躲避风雪的地方,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雪越下越大,不到一个时辰已积到了小腿,并掩盖了所有痕迹,使得凭着脚印追到山顶的薛岳再也无从找起,他如一只困兽,双眼充血地盯着渐渐披上白衣的高山丘陵,想到如此大雪,山中冷得刺骨,若不尽快找到,恐怕那小子要冻死山中,心下此刻已只剩担忧。 亲卫队已经陆续赶了上来,恭敬沉默地立在几米开外,谁也不敢上前来。 “调集两千人,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薛岳低吼。 亲卫队整齐划一躬身应诺,分了两人回去调兵,其余人仍紧跟着薛岳。 爬坡、下崖,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几个时辰,仍无丝毫收获,薛岳仰天长啸挥出一掌,近旁大树应声而断。 亲卫们骇得惊恐互望,均暗自惊叹。 第二天,雪还在下,已没过膝盖,虽有大队人马奋力搜寻,却奈何天地一色,无从找起。 薛岳眼中一片死寂,光芒散尽般,乌黑一片。他僵硬的向前走着,一刻也不肯停,身上的棉甲早已被风雪打透,冰冷地包裹着四肢。亲卫想为他披上大氅,他却根本不理,递上食水也无用,他只不停地走,不停地寻,仿佛他的意识里只剩这两件事。 亲卫长见此,忧心如焚,他日日跟着都督,他的心事多少明白些,都督这哪是在追逃兵,分明是怕那许彪一人在山里冻死了,才急得如此,于是试探劝道,“或许他已找到了躲避风雪之处,倒累都督忧心。” 薛岳照这他脸上就是一拳,声音嘶哑道,“他小小年纪又知道什么!定是……”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不在言,毅然转身继续向前。 不得不说,亲卫长真相了,周玲珑抢在雪势渐大前,找到了一个可以暂避风雪的地方,这是一处较浅的岩洞,洞口有干枯的藤蔓遮蔽,可以挡一些风,后来雪越下越厚倒把藤蔓变成了一副密不透风的门帘,周玲珑拾了一大捆柴禾就躲了进去,靠着一袋牛肉干度过了寒冷漫长的一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