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康将他们带至一个嶙峋的岩角处,便矮了身子躲进了草丛,偷偷瞥着四周,不愿再上前一步。
这头三人抬眼看着山顶那座破败建筑,均是哑口无言。
世外居说是一座宫殿也不为过分,朱门高墙如铜墙铁壁,四周野草蔓生,高的已经攀上膝盖,山峰之巅,衣袍被吹的烈烈作响,触手可摸浓橘色的夕阳。
罗慈轻拉了包康一把,疑道,“这里就是世外居?”
矮小的车夫被提溜着衣襟,满面慌乱,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地声音,往岩石后又缩了一缩。
“别指望了,他被人训练过,只能带我们到这里。”唐恣喘了口气顺势蹲下,拽了拽几根杂草,眯眼道,“都大人恐怕就是被人带到了这里,这几簇草比起周围长势差了很多,先前有人踩过这一片。”
罗慈轻只好放开包康,肃然道,“那公子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探一探。”
姬云崖负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眼罗慈轻,影卫司的人武艺高强,尤其是韩王府影卫司,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行事倨傲,此刻居然肯放下身段舍命去护一个唐恣。
他倒突然有几分相信眼前这个正皱着眉头的人是韩王流落在外的世子了。
“一起进去呗。”唐恣浑然不觉他狐疑的目光,歪着头对世外居左看右看,“我觉得不会有事。”
“可......”罗慈轻叹气,他垂下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把玄铁短刀递给他,“拿着这个,跟着我。”
“姬大人说,这份地图是包康给他的,并非他自己查到的。”唐恣这回没有拒绝,他将刀别进自己腰间,拍了拍道,“有人训练包康将地图送给姬大人,是想暗示我们来世外居,这说明世外居里有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如果我们死了,谁来给他揭发?”
姬云崖不置可否,低头看了一眼仍然畏畏缩缩的包康,低声道,“那也得小心为上。”
罗慈轻不再罗嗦,他用刀挑开虚掩的门锁,旋即一个轻巧的翻身跃上了高墙。
“......”唐恣推门进去,抬眼看他挂在墙上,有些无奈,“门你都开了.......”
罗慈轻“啊”了一声,尴尬一笑,也很无奈,“习惯了。”
眼前风物较之门外却不再那样阴沉破败,与山道上一模一样的石引灯整齐地列在道路两旁,直达一处小巧的门前。
与庞大的屋宇相比,这扇门有些太小,但檐下雕刻着的图案还是让唐恣顿住了脚步。
凤池与麒麟,一左一右,血口大张,双树相缠,正中间是一个已经破损了一半的狐狸头颅。
纹样之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刀割痕迹,有人曾在这里尝试将其砍碎,却未果。
唐恣看了半天,掏出自己的玄铁令,对照了一下,他摩挲过麒麟口中的獠牙,突然福至心灵般一笑。
姬云崖跟在他身后,见到那只凤池,不动声色地拧起了眉毛。
小门和大门一样未上锁,推开就有细细碎碎的灰尘落了满身,足下沙粒碾磨轻响。
黑暗中,唐恣与姬云崖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腐朽樟木气,罗慈轻却皱眉道,“这里死过不少人,血腥气太重。”
火折子划开黑幕,入眼是一扇少则四人高的山水画屏。
画上山峰奇峻,树木葱茸,数十个形态各异的武夫身着戎装,有的驾着玄马驰骋于林场之上,正搭弓瞄向飞奔的野鹿;有的臂上站着雄鹰,正侧头与牵着细犬的仆从耳语;有的微微侧头,像在观看......
唐恣伸手覆了上去,薄灰带下斑驳的朱砂玄青,触手冰凉,右侧角落落着一枚鲜红的小印。
“景玄制。”姬云崖帮他念了出来,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那方小印,“周景玄。”
唐恣疑道,“他是谁?”
姬云崖道,“前宣州长史,陛下曾请他出山描修章敬寺,现在他应当已经归乡颐养天年了。”
“那......”唐恣骤然抬眼,犹带一丝希望地看向姬云崖。
“别多想。”姬云崖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淡淡道,“周昉出身显贵,又有张萱人物之态,早年求他画作者无数,转手多少人,这张画是不是拓上来的,都不好说。”
唐恣叹了口气,托着下巴,“那起码也能问问他,是谁求他画的这幅画。”
“越州一来一回,狐狸早跑光了。”姬云崖叹气,“不过玄铁令的谜底倒是清楚。”
罗慈轻还是一头雾水,“一幅画而已,上面写了什么吗?”
“这是一幅狩猎图,麒麟凤池,沿袭武后朝朝会服制,一武一文,双树交缠,都大人见到的‘生’与‘死‘......”唐恣将玄铁令在指尖荡秋千一样转了一圈,苦笑道,“还不够明显吗?”
“公子是说......”罗慈轻瞪大了眼,“柳杨两家?世外居主人是抚江侯还是...右相?”
“不管是谁,都脱不开干系。”唐恣沉吟。
罗慈轻似乎不敢相信,军风耿烈的河东柳氏和家训忠君的凤翔杨氏,居然在长安近郊建了这样大一座宅子。
他梦呓般道,“那那个狐狸又是什么?”
“是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唐恣收起铁令,缓缓绕过了那扇画屏。
此间主人似乎不想弄出很多花样,他想将自己所有大大方方展现给踏进这里的每一个人。
屏风之后,天地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