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远心情不错，不跟他计较，在下属找来的凳子上坐下，瞥见地上的花盆残渣又觉得碍眼：“赶紧把地上收拾了。”

宋初满出门前，还受到了陆昭的消息。

[陆昭]：我已经回来了，跟你说一声。

他在家，宋初满就不用去喂猫了。

宋初满望着对话框没有回复，收好手机往花店赶去。

他到达时，花店玻璃门紧闭，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有好几个人的影子。

宋初满一路上不断产生逃避的念头，可小邓还在店里，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见他果然出现，曹远让人打开门，招呼他进来：“大侄子，气色不错啊！”

宋初满走进，看向小邓：“你先回去吧。”

小邓眼神担忧，点点头拿上包正要走，被曹远拦住：“诶诶，不好意思，恐怕得再等等。”

这个店员昨天骗了他，曹远留了个心眼。

宋初满可能不敢做什么，小邓却不一定，更何况他前不久还当着小邓地面砸了一个花盆。

为了保险起见，曹远让人把小邓暂时带到杂物间，等他和宋初满说完事情才能走。

曹远吩咐好一切，亲自搬了张凳子：“来，坐。”

宋初满站在原地：“不用。”

他到现在也没叫曹远一声舅舅，曹远并不在意，左右没血缘关系，他也没把宋初满当成真正的侄子。

“你一个人出来，吃了不少苦吧？”曹远假意寒暄，装模做样，“哎，我们也不轻松，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宋初满垂在身侧的手心松了又紧，实在接不了他的话：“您找我有什么事？”

很多事情两人心知肚明，宋初满这么直接，曹远便也不多废话了。

“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愿这样。”

说着曹远面色略显尴尬，憋了憋，又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竞争特别大，公司最近遇上点麻烦，资金周转不灵……”

宋初满顿时明白了，这是来找他要钱的。

曹远还在说：“公司虽然一直是我们在管，但也有你的一份，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宋家随时敞开大门！舅还能在公司给你安排个清闲的工作，可比在这小地方舒坦多了……”

宋初满觉得好笑，他不想深究曹远口中所说的真实性：“要多少？”

曹远暗道识趣，伸手比了个数。

宋初满对公司经营没概念，猜测：“五十万？”

“咳……”曹远收回手，搭在膝盖上，“五百万。”

“……”

宋初满沉默了太久，曹远以为他不想给。

当初宋初满不要公司，也不要房子，宋老爷子于是将宋家三分之二的可流动资金都给他，遗嘱生效后立即划到他名下的账户。

不管怎么用，五百万总是有的吧？

他谅宋初满不敢反抗，况且他人已经被找到，想再躲开没那么容易。

“初满啊……”曹远慢慢收起笑容，话里带着威胁，“舅这次确实没办法，需要你多帮帮忙，都是一家人，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

一家人？宋初满有点反胃。

他不想再看见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暂时妥协：“我需要时间准备。”

曹远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堆着笑起身：“谢谢初满，以后也多回家看看……”

他说着伸手想去拍宋初满的肩膀，被他侧身躲掉。

曹远尴尬地收回手，留下一句“我过几天再来”，带着人走了。

小邓从杂物间出来，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老板？”

宋初满回神，应道：“你回去吧，今天不营业。”

小邓在里面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非常担心，想多问几句，宋初满却已经去拿钥匙准备锁门了。

在他的催促下，小邓只好先一步离开。

店外“暂停营业”的牌子还在，宋初满如自虐一般，把店里的卫生里里外外全部做了一遍，直到累得瘫在椅子上。

这样好像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事，宋初满恍惚了一阵，关门回家。

宋初满不想把钱给曹远，他盘算着这两天就找机会悄悄离开，再也不让人找到。

只是他还舍不得小区里的几只猫，等他走后，它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喂。

还有绵绵，他才刚刚和它熟悉起来。

等到了新的地方，又要重新接触新的心理医生，可能不会比陆昭更好。

他中午没胃口，带着猫粮去楼下喂猫。

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宋初满等了很久不见有猫过来，靠在墙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虚弱的猫叫声，听着不太正常。

宋初满循声过去，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趴在地上的猫，毛色黑白相间。

他认出了它，是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的奶牛猫。

它以不正常的姿势歪着，看着宋初满并不害怕，又弱弱地叫了一声。

宋初满蹲下来摸摸它的头，扒开周围的杂草，在奶牛猫后腿上发现一条深深的伤口，看不出来是怎么弄的，周围的毛发染血，草丛里也沾了一些。

他被眼前的血色晃了眼，发愣了一瞬，回神后赶紧轻手轻脚抱起奶牛猫，准备往医院送。

还没走出几步，宋初满停住。

他开始不确定起来，低头用一只手托住猫，另一只手发着抖探向它的鼻息。

上次宋初满也是这样，他以为那只小猫是正常的，别人却告诉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他终于明白后，才发现家里早已有一股腐臭味，在此之前他毫无察觉。

会不会同样是他的认知出了错，眼前的奶牛猫实际已经没有呼吸了。

否则它怎么会那么多天不出现，又突然带着伤回来。

又或许，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而已，他手中连一只猫的尸体都没有。

小时候，宋初满是有过一只猫的。

非常瘦小的一只流浪猫，跑进宋家院子里觅食，宋初满不敢带它上楼，只能偷偷用剩饭喂它。

可惜没过几天就被曹琦云发现。

有很长一段时间，曹琦云不让任何人与他说话，更不让他去上学，对外声称他性格特殊，需要单独请家庭教师，其实只是一些教材和视频课程而已。

小猫被发现后，曹琦云让人当着宋初满的面，活生生把猫打死。

满眼的鲜红似曾相识，宋初满抱着猫不知所措。

他想要求助，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陆昭。

宋初满靠墙坐下，把奶牛猫放在怀里，拿出手机翻陆昭的电话。

他没有保存陆昭的号码，但通话记录寥寥无几，他很快找到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宋初满问：“你能过来吗？”

**

陆昭来得很快。

宋初满喂猫的地方他来过，凭着记忆很快找到坐在角落里的人，怀里还有一只受伤的猫。

“怎么回事？”陆昭几步上前，检查宋初满周身，见他没事才稍稍放心。

他怀里的猫伤得不轻，陆昭低声问：“在哪里发现它的？”

看见他，宋初满安心不少，抬手指了个方向，忐忑道：“它……还活着吗？”

陆昭点头：“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得尽快送去医院。”

宋初满如释重负，随即被惊醒一般：“那我们快带它去……”

“我来，我的车就在外面。”陆昭从他手里接过猫，大步走在前方。

到了宠物医院，奶牛猫被送进手术室，宋初满在门外焦急等待，坐立不安。

陆昭安抚着他：“会没事的。”

宋初满今天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陆昭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事，只当他担心里面的猫。

宋初满失魂落魄地点头，丝毫没有放松。

直到医生出来说：“来得还算及时，情况很稳定。”

宋初满松了口气，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它吗？”

“可以。”

手术已经做完，有工作人员清理着奶牛猫毛发上的血迹，医生说道：“应该是被车撵到了，后腿骨折，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宋初满愣愣地点头。

“你是主人？”奶牛猫身上不脏，体型也不算瘦，医生误以为是宋初满的猫，责备道：“以后一定要把门窗关好了，不要让猫再乱跑。”

宋初满没有出言反驳，依旧只是点头。

伤口还需要按时清理换药，医生建议把猫留在医院，等能带回家的时候再说。

宋初满应下，去付了药费，顺便买了一盒罐头，想等到猫麻醉剂药效过了之后喂给它。

陆昭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见状轻声道：“先去收拾一下？”

他衣服和手上还有来时不小心沾染的血迹，陆昭同样也有。

宋初满“嗯”一声，跟着他去洗手间。

水流冲刷着皮肤，污渍和血色迅速消失，宋初满拿了纸巾擦拭衣物，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深红的血迹已经干涸。

陆昭简单清理完，偏头见宋初满还在擦衣服，表情麻木着，动作机械。

一只手轻轻夺过宋初满手中的纸巾，他茫然抬头。

陆昭拿了新的纸，用水沾湿了一点，弯腰帮他擦拭。

宋初满乖乖站着不动，等着陆昭处理完，整理着他的衣摆：“好了。”

洗手间里没有第三个人，陆昭回想起他去找宋初满时，对方所询问的话。

他扔掉纸巾：“别太担心，猫以前被你喂的不错，会恢复地很快。”

宋初满应了一声，对上陆昭的视线欲言又止。

陆昭温柔道：“怎么了？”

猫已经成功得到救治，也证明自己没有处在幻觉中，宋初满面对自己的心理医生，忍不住想要倾诉。

“我那时候以为……”他感到自责和后怕，“以为它已经死了。”

“它还会动，当然没有死。”陆昭伸手拨弄了一下宋初满的额发，缓声安抚道：“而且你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你做的很好。”

“它是在动，还舔了我的手，”宋初满依旧低落，“可我怕那是我的幻觉。”

有陌生人走进洗手间，陆昭拉着宋初满出去，一边道：“不是幻觉。”

“如果是呢？”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宋初满钻了牛角尖，“说不定，现在也是我的幻觉。”

陆昭停下来，转过身：“我不是。”

“什么？”宋初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未能抽离，眼神迷茫混乱。

“我说，我不是你的幻觉。”

陆昭低着头，慢慢将他拥进怀里：“我是真实的。”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宋初满安安静静地没有挣扎，却感觉陆昭的怀抱越来越紧。

宋初满皱着眉推开他：“我快喘不过气了……”

陆昭被他推得后退一步，下一瞬抓着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扯进怀里死死抱住，热气喷洒在耳边：“感觉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