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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人可没有那么多公开的名家字帖可供学习,往来信件等手书是极少数收罗字帖以供临摹学习的手段,因此王琅对自己的手书很有自信,黑眸里丝毫没有被打击的消沉,反而神采奕奕。

王悦看了她一会,到底被她的情绪感染,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不可闻:“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我现在算能理解渊猷了,夺走他的日光,怨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王琅听清一半,愕然问道:“长豫兄长何出此言?阿兄为人不爱表达,但我知道阿兄内心对兄长、对丞相向来深怀尊敬。”

王悦摇了摇头:“这不冲突,也不重要,等我死后所有怨恨都会消解。”

王琅听得愈发不解,王悦却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移回正题道:“山山方才问我为何来寻阳。其实这么多年,自从家父随元帝南渡以来,再也没有离开过中枢之位,我也始终跟随在家父身边,一步不曾踏出过建康。”

他伸手到窗外,看着落在指掌间的雪粒转瞬融化晶莹,声音也变得格外晶莹清澈,如冰如玉:“昔年家父在洛阳,我年龄尚幼,对洛阳的记忆早已分不清是真实见过的砖瓦草木,还是根据北方名士们口中的洛阳拼凑成的想象。等我能清楚记事之时,此目所见,此息所闻,只有建康城的水土风物……”

越是平静的语气,越能感受到其中的伤怀,王琅心中生出怜惜之情,倾身过去握住他的手拉回室内。

王悦转头看她,向她露出微笑:“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到建康外看看,本以为要外放的时候才能实现,这次算凑巧了。”

一想到他被困在建康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二十年没有离开寸步,王琅也觉得他有机会外出一趟确实不容错过,哪怕是单纯的散散心游玩也好。

“当初阿父征辟山山做司徒掾,向叔父叔母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山山,结果郭默之事一出,不仅年没过成,还让山山千里孤身赴险。现如今逆贼已经伏诛,我若再不来,真无颜再见叔父叔母了。”

王琅道:“兄长说哪里话,此事原本便是阿琅的心愿,还要多谢兄长提携成全。”

停了停,她还是忍不住探听口风:“不知新任江州刺史的人选是否定下?”

王悦道:“朝中还在商议。阿父属意侍中蔡谟,言其有方伯才,可惜蔡谟资望还是差了些,无法与荆州抗衡,而且他对阿父似乎有些误解,放到荆、豫之间,易生变故。考虑到在东郡之时,蔡谟对山山另眼相看,十分欣赏,或许能与山山配合无间,这才想要推荐他。不过蔡谟会不会同意出外,还在两可之间。其实阿父与我最属意的人选都是山山,可惜山山年龄太轻,无法服众,而且本朝惯例,外放之官必须先历郡守,再刺州府,山山还是要先在寻阳过渡,再想办法。”

“蔡侍中的确是江州刺史的好人选,如果我还在建康,必定亲自前往拜会劝说,现在却不便离开寻阳。至于刺史,阿琅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山山说说看。”

“荆、扬、徐、豫、江五州是我朝根基,我人望不够,不可能直接刺这些大州,宁州、广州又太边缘,即使立事功也助益有限。眼下荆州有陶公坐镇,最容易建功扬名之处,正如丞相先前所说,只会是江淮。阿琅的想法是,若要授刺史,不如先刺雍州。”

王悦愣了一下:“雍州?那里现在被石赵控制,即便是永嘉年间侨立的雍州如今也不在我朝治下,魏该之后就裁撤雍州,不再设雍州刺史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王琅的想法,沉默下来陷入思索。

“空有虚名而无实土的州,即使将我置为刺史,也应该不会有太多阻力。”

这是王琅与姜尚商定好的路线,她自己也分析过,认为成功的把握很大:“北方石勒年近六十,又久在军旅,不善保养,余寿已经不多。其子石弘爱好文章,亲近儒生,军事之才远不如石勒之侄石虎,且石虎性情残酷暴虐,行事无道,萧墙之祸近在眼前。以本朝目前的实力,即使北方有机可乘也难以统一全境,回归旧都。但仅仅夺回一个襄阳,恢复侨立的雍州还是有希望能做到的。此为无中生有之计,兄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