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顿了顿，秀气的眼中少有地现出几分坚定的神采，“我意已决，阿芷你再劝说也没有用了。”

她重新仰起头，任由顾芷将凉过井水的毛巾折成条敷在眼上，像往常一样轻声细气道：

“阿芷，你莫要担心我，也莫要再为此生气伤心。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这样，咱们的道路，终究不同。”

顾芷吞了一口气，撇开头去。她属于这个世界，却又不属于。实话实说，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没有能力，去指责、阻止娄兰的选择。

“兰儿，那你也要答应我，绝对，绝对不能就在这次桃花宴上便上……不急在一时。”顾芷将方才出门时秀草塞进她手里的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流苏簪子和一包五成金瓜子塞到娄兰袖里，一面，郑重其事地劝道。

到学艺院，要想得到好关照，得个好等级，从一开始就是要打点的。

桃花宴本就是楼主的实验之举，办成什么样都是两说。何况就这么短时间，娄兰几乎什么也提升不了，就是上了，也只是个一间单独屋舍、在前院斟酒陪客的普通妓子的份。

而方才苏蕊婳那么说，自然是许诺了要帮娄兰了，虽然顾芷一时也不明白一向冷淡孤傲的苏蕊婳为何要揽过这件事，但无论如何，凭娄兰的资质，至少也要等到夏至，才能有一番脱胎换骨。

娄兰低下头沉默片刻，终于认真点了点头。

出了门，又在那两个妇人面前赔了歉意给了点好处，站在门廊台阶上，看着娄兰抱着小小的包袱，在两个妇人簇拥下渐行渐远，顾芷终于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声幽然怅惘。

……

平白少了一个娄兰，却并没有一个人来问一声为什么。秀草进大厨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她死活坚持一定赔苏蕊婳在琼楼阁最后一程，因此只好等到桃花宴结束后再搬到大厨房来上工。

对此，已经被顾芷知会过的赵婆子还很是唏嘘了一番。

而当顾芷心下还未彻底平复过来的时候，竟是许久不曾来找过她的藏金阁来了人，说夫人找她一叙，用的还是个正当理由。春日时令万物躁动，夫人因而胃口不佳，要用些药膳。

外头的嫌不干净，浮萍苑里的又做得总不合口，这才想起来顾芷有学过点医术的背景前回又曾得过夫人的赞许，夸过以药入馔却无异味，自然当仁不让。

一层山药泥、一层茯苓粉，中夹冰糖白莲蓉，圆刻模子，压制成糕，上笼蒸熟，浇酸酪，酸甜适口，却不饱人，宜作小食；天麻、芝麻共焙香研作粉，香附、益母草、合欢水煎作汤，冲入小铫中，小火慢煮至水乳交融，以芝麻的香掩盖药材的苦。

——其实不过是做了一叠山药茯苓八珍糕和一道天麻合欢芝麻羹，外加一碗用当归黄芪五味子夜交藤乌鸡汤熬的粥，只等着顾芷调了味。

想着像夫人这样的上层人士饮食多是缺乏粗粮，君不见历史上那些死于脚气病之类的历史人物？故而顾芷还加了一把焙干煨煮过的糙米进去，又增了些香味。

抿了抿唇，汤清味醇，品出其中的各样药材，再结合阿柿点名要加的食材，不由猜测，夫人最近是不是春天到了有点失眠？前世她也常会这样。这样想着，总算让夫人高高在上的形象与自己稍微拉近了些，再做着熟悉上手的菜肴，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不错，味甘不苦，醇厚不粘，好些时候没用过这般合我口味的药膳了。”许是与顾芷见过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夫人亲自开口的次数也多了，对顾芷的态度也是愈发亲切。

对于自己的手艺合夫人的口，顾芷自然是窃喜的，毕竟，能多一个人认同自己的厨艺可是好事。不过到底心里有些诚惶诚恐，不知夫人这样的好意，是福是祸，是该欣然接受开诚布公，还是恪守当下的尊卑不越雷池？

夫人饮过药膳羹，天色渐暗，心情倒好，却没有放顾芷回去的意思，只让屏退众人让她留下来陪自己说会儿话，还叫安柿也给顾芷端了晚饭，道是和安柿一同用过再回去。

“夫人是对阿芷的手艺上瘾呢，旁人做的怎么都不叫好了。”安柿在一旁不由笑道。

“侥幸合夫人口味就行。”顾芷正有些出神，忙回神过来，恭敬答道。

因着春夜风凉，顾芷又得以进了一层帘子，外面垂了薄却挡风的帘子，里面隔着不知还有几道的帘子，暖融融的仿佛笼着地龙，还有浓浓茶香蕴着一缕熏蒸出的桃花香飘散。

顾芷神思不由有些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