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或老或小或累,走路皆不快。顾芷暗自记着一路走来的路线,或是穿巷或是过桥,或是挤开在巷道里玩耍打闹的孩童,莫约过了一刻钟时间,眼前这才一开阔,小童脚步也是一顿,“到了。”
眼见着前面一处并不与其他屋舍相连的地段。前后有竹篱围成小小的院子,一条碎石小路通向三间灰墙黑瓦的屋舍带着左右两间茅草棚。屋前屋后栽了竹丛,植了不知名的花草,还开了菜地,除了有些清冷,倒很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味。
“这不是方老郎中的地方吗?”顾芷走在老婆婆身边,就听见她喃喃道。
这时,就见那小童已在院子门口停下脚步,清脆喊出声,“师父,我回来了,有人来找你呢!”
顾芷、杜棠不由惊在当地,面面相觑。
什么鬼?还有这样巧的事!!
“回来了?”洪亮如磐、朗阔如钟的中年男音便从屋舍内扬声传来,停了一停,带上了戏谑似的朗笑,“怎么?又带人回来了?”
顾芷暗自一惊,这老郎中连门都没有出,却精确地判断出前来的人数,还辨出脚步声中的不同,果然是个神人。
这句话说完,里面却没动静了,半晌,也没有人要从里面出来的意思。
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总有些怪癖,顾芷不以为意,只当是他不愿随意示人,便先向那老婆婆躬了一躬身,又摸出一把串好的铜钱来塞到她手中,“多谢阿婆,给阿婆点茶吃。”
那老婆婆倒没有推辞,接了钱,又转向那屋舍门口,深欠一身,“老身先走了,方老先生上回为我孙儿诊病赠药之恩实在是不敢忘怀,难以为报。”
“王妪客气,老朽便不送了。”半晌,里面才传来方才的声音。
老婆婆却是恭恭敬敬没有一丝不豫,闻声这才起身,与顾芷互告了辞离开。
这时,才听里面缓缓带着些严厉的声音道:“阿栾,请二位小娘子进来。”
顾芷一愣,小童也有些惊住了,眼角偷偷瞥了顾芷一眼,顾芷连忙转开头作“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杜棠更立时红了脸,这才在那小童“请”的手势下随着他进入院子,推开屋舍正间的大门,打起帘子走进屋内。
屋子里四面粉墙空空,显得十分空阔,只有临面半新不旧的窗下一张占据了小半间屋子的大罗汉床,一侧摆着一人高的竹编架子,一侧则是带着许多小抽屉的一条躺柜。房间里满是药香,两边有粗布垂帘连接左右里间,架子中、躺柜上、当地下则杂乱地堆着盛药草的竹匾、药壶。
一位年约花甲的老者盘腿坐在榻上。
他体态微丰,一张端正严肃的标准国字脸上一把稀疏的灰白胡须,眸子丝毫不浑浊,面上虽有道道皱纹,却看不出看不出半点老态,精神气色十分矍铄饱满。脊背直挺,身子骨十分硬朗,一身酱色长袍穿得也很是随意。他面前一张案几,身边纸张散乱堆放着,正在案上龙飞凤舞地挥洒笔墨。
不等小徒弟通报,顾芷便忙忙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方老先生。”杜棠也忙跟上。
那老者闻言这才抬头转过身来,一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打量过顾芷和杜棠,面上浮现出乐呵呵的笑,“看来我们是又被当拐/子了。”
顾芷立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那边小徒弟已是不依地嘟起了嘴,“师尊,可是您让徒儿不要随便告知旁人的。”说着仿佛是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忙调整了调整表情,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罢了,罢了,这下我这名字已是家喻户晓了,用不着瞒喽,”方老郎中摆了摆手,目光似是无意地瞥了顾芷两人一眼,语带调侃,“下次就直接报上徒儿便是。”
顾芷面色更窘,目光却是不由一动。
方老郎中似是立刻发觉了顾芷的神色,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便向她看过来,嘴角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表情仿佛在说,快来问啊,问了我就告诉你。顾芷只得开口:“我们以‘隐岫’二字寻找先生,问遍善财里却无人知晓,若非遇上这位小郎君,怕是与先生失之交臂,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方老郎中于是捻了捻胡须,“老朽正是名曰方隐岫,字子蒹号泊荇,这善财里,这善财里说方子兼有人认识,方隐岫可没人认识了。”
“那为何却要这样名号换着来?”杜棠忍不住插嘴问道。
“以实为虚,以虚为实,才是有趣嘛。”方老郎中开怀朗笑。
想不到方隐岫竟是这般看着和蔼可亲性子却如此搞怪的,顾芷暗自无语好笑。不过这世上很有能为的人,多有些超出世俗理解的行为举止,而且,对于请人出山来说,面对这么一位有些老顽童气质的,总比那一脸肃穆严厉、看着就不好相与的容易多了。
顾芷这样想着,方老郎中已然正了正面容声色,语气里带了些严肃:“小娘子既然找老朽,是所谓何事?”
顾芷没想到方老郎中洞若观火到这般地步,本来想好怎样引到话上来的语句自然不用了,忙不迭便从衣襟里小心取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彩笺,拆开外面的帕子,这才上前双手递到方老郎中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