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生活继续。 悲剧只存在于当事家庭,别人再同情也有时限。事情过去十多天后,关于林老师家的事就渐渐被大多数人抛到脑后了,偶尔提起,也只剩唏嘘。听说了很多,据说林老师的老公第二天赶了回来,直到见到尸身残破的女儿才肯相信,一个大男人在警局哭到休克。听说案发第三天孩子的奶奶就被控制,警方认定她的作案嫌疑最大。还听说,奶奶一直不肯认罪,但警方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就算奶奶不认罪也能定案。不过这一切都与魏甄无关了,她的生活还是简单到乏味,宿舍、实验室、游戏公司。 周末,和沐之祺约了出来。暴雨,无处可去。两人不喜欢看电影不喜欢逛街,最后相约去了健身房。 “老子放着美丽的周末不过,居然跑来跟你泡健身房。老子这是有病!”各自放好东子,沐之祺单手圈着魏甄的颈项,态度亲昵地一起走进健身器材区。这是魏甄练泰拳的地方,沐之祺第一次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宣誓一下主权归属。 “你现在可以立刻离开。”魏甄先去了跑步机放置的区域。设置好跑步机,开始热身。 “说句甜言蜜语会怎样?”沐之祺跟上。 “会让你过于得瑟。” 沐之祺好想把魏甄按到玻璃上狂啃一顿。 “对了,那件事……” “我并不想知道。” “那你戴耳机,我想说。”沐之祺把耳机递给她。本着警察守则,对案情是必须保密的,但沐之祺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魏甄默默戴上耳机跑了起来。 “就像我说的,她的行为很反常。过程就不多说了,犯罪心理分析也很简单。老人手上戴了个金戒指,稍大,戒指上缠了红绳。在红绳上找到了孩子多种DNA,眼泪/睫毛,还有相关的组织细胞。她说是抱孩子的时候沾到的,但她买菜用的环保袋手绳上也找到了这些DNA样本。据那层楼的监控显示,她回来时环保袋扔在了家门口,直到警方把购物袋当成现场物证取走她都没再动过。这说明她在进门前她的手上就已经有孩子的DNA,所以真相不言而喻。而法医尸检后确定的准确死亡时间也应证了我们的推测。老人刚开始并不认罪,而儿子儿媳也并不相信老人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觉得老人有点重男轻女之外,对孙女还是很好的。或许真的有点真心,所以在杀害受害者的过程中,奶奶不敢面对孩子的目光才会选择用手蒙住孩子的眼睛甚至毁掉孩子的眼睛,这才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认罪之后她说,儿子儿媳都是‘铁饭碗’,只能生一个孩子,但她不能忍受他们家没有孙子这件事。有时她就会想,如果没有了孙女,儿子儿媳就会再要一个孩子。事发那天,她陪着受害者练习毛笔字,孩子写得很好,她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孙子该多好。受害者不高兴得回了一句:我妈妈说了有我一个就够了。老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偏激,等回过神来已经铸成大错。突破她的心理防线其实也很简单,我让录口供的同事告诉她,国家开放二胎政策了,她崩溃了。” 愚昧的代价。这位奶奶的封建思想不止害了一条鲜活年幼的生命,更致使儿子的家庭支离破碎。在知道了真相以后,儿媳无法接受一切,儿子也没办法再面对妻子,两人离婚了。 魏甄停下补充了一下水分,摘下耳机递给沐之祺。“吵死了,你戴。” 沐之祺笑笑,依言戴上。 魏甄调整了一下速度,继续跑。“我最近一直在想,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我奶奶没想过杀死我。我妈是芭蕾舞者,为了保持身材她生了我以后就坚决不再要二胎。那时我才四岁不到,被奶奶带去扔在了离家很远的福利院门口。我运气好,遇到邻居阿姨到那附近办事遇到了。我爸后来把这件事当成玩笑说给堂兄妹们听,教育他们别像我一样乱跑。但只有我知道这不是个玩笑。虽然只有四岁,但我就是记得。我爸妈结婚四年,两家就为了生不生二胎的事吵了四年。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去了美国,我跟了我爸。继母第一胎也是个女儿,如果想再生一个就得罚款,于是奶奶再次有了把我丢掉的念头。那次是我自己找了警察才回的家。我说我迷路了。好在妹妹才一岁多奶奶就心脏病去世了,不然不知道我要被丢多少次。重男轻女或者门第观念,很可怕。我连想都不敢去想有一天我要再次面对有这样想法的长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面对。” 跑完5公里,出了满身的汗,两人关了跑步机。默默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转开,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 “要不要打一场?”魏甄问。 “妖精打架?”沐之祺早就听魏甄说她泰拳练得还可以。 魏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沐之祺赶紧跟上。“真的。这天气多适合在家,很适合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生理构造,你知我长短我知你深浅那种。你无法想象,每次见到你我都要控制我小兄弟不站军姿。见着你我就想摇尾巴,我的子孙也是,也想摇着尾巴游向你。咱俩商量一下,既然你已经把我的心弄乱,那顺便也考虑一下把我的床单也弄乱啊。” 魏甄无奈地停下脚步。这家伙不开车则已,一开车就上高速。太污。“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构成了性骚扰?” “我骚扰我儿媳妇怎么了?读书时教官没告诉我们警察还得管闺房之乐啊。”说着还得意地瞥了一下假装有事但竖着耳朵偷听的吃瓜群众。 真是无赖! 他们一走远,就有人汪地一声哭了出来,简直被狗粮暴击一万点。 说打一场,魏甄觉得她真是高估了自己。怎么忘了这臭警察有一身过硬的本领。散打拳击样样精通。一场打下来魏甄只打疼了自己的手脚,沐之祺嬉皮笑脸连汗都没出。 各自去洗了澡后门口汇合。沐之祺一见她出来就立刻贴了上去。“肚子饿了吗?我洗干净了。” 学神如魏甄,也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 “信不信我让你以后都耍不了流氓?滚!”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态度很容易失去我?大保健不要了吗?” 魏甄依旧忙于课业,跨系的学习如蜡烛两头烧,除却软件开发和运动,留给沐之祺的时间并不多。好在虽然见面黏糊,但其他时间沐之祺也并不是个爱粘人的。 实际上最近沐之祺也遇上点麻烦。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很大一批的孤儿被世界各地的家庭领养。这些孩子大都是女孩,如今她们渐渐长大,并从养父母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许多人踏上了回国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但其实能找到亲人的孩子只在少数。当年她们就是被恶意丢弃的弃婴,对她们身世有指向性的证据几乎没有。 但,也有找到亲生父母的。美国华裔女孩瑞贝卡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 事情是这样的。二十四岁的瑞贝卡回国寻亲,幸也是不幸,她在公安机关采集的血液在中国DNA库里找到匹配的亲子样本,是一位入狱两年的重刑犯。国家对这种回国寻亲的华裔还是蛮重视,所以在瑞贝卡提出想要事先了解父亲所犯的罪责并想对受害家庭做出相应补偿时,她的想法得到了支持。 于是,瑞贝卡被带到了沐之祺所在的大队——那时经办瑞贝卡父亲案件的就是他们。本来没他半毛钱事儿,对沐之祺来说也是无妄之灾。负责接待的也并不是他,他也想不通,这位瑞贝卡小姐为什么会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开始热情的追求。 大队的单身狗们沸腾了。面对一个青春洋溢热情似火的华裔女孩,同事们既羡慕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完全没有发挥同门之谊出手解救。 沐之祺不止一次表明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但人家瑞贝卡说了,既然单身,她就有追求他的权利。 所以最近这一周常发生的画面是,沐之祺在逃,瑞贝卡在追。终于,周五的晚上,瑞贝卡跟着沐之祺追到了魏甄面前。 陆奕宁组的局,在乔明轩的酒吧。两个班的人经过上回的同学会后逐渐混熟,私底下还留在帝都的又零星组了几次局,有越玩越好的趋势。魏甄本来是不来的,但架不住高中同桌陈小艺的软磨硬泡,愣是被忽悠出来了。陈小艺可以说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了。 当沐之祺“携伴”出席时,包括魏甄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他们行了注目礼。也有同学起哄的,让沐之祺介绍女朋友。瑞贝卡很大方承认了,说自己正在追求沐之祺。她这样落落大方的态度赢得了大家的喝彩。沐之祺也是郁闷的,听到风声说魏甄被乔明轩约出来了,他准备单刀赴会却在警局门口被瑞贝卡拦个正着。他来追妞的,然后身后还带了个妞。 魏甄身边的卡座,左边是陈小艺,右边是乔明轩。沐之祺来得晚,坐在离她很远的位置。他很不爽得看着乔明轩不时凑到她耳边说话,同时也接收着魏甄似笑非笑的目光——瑞贝卡也时不时在他耳边说话。 瑞贝卡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中间那个众星拱月般的女孩,除了漂亮,更让她在意的是沐之祺看那女孩时毫不掩饰的眼神。原来这个就是他所说的他喜欢的人。于是瑞贝卡看向魏甄的目光中多了掩饰过的礼貌审视。 魏甄拉了陈小艺去跳舞。魏甄高中后又长了五六厘米,现在赤脚裸身高都迫近一米七五,但她精瘦,这样的身高才98斤,还锻炼了一身漂亮的肌肉。不同于瑞贝卡美国女孩的丰满高壮,魏甄是属于中日韩女孩的高挑精致。她的腿真是又细又白,白到发光。尤其她今天还穿了热裤,脚上是跟部不高不低的绑带罗马靴,更在视觉上拉长了腿长效果。 “就魏甄这腿,我能玩一辈子。”不知哪个男同学醉语。 “那是你没仔细看过她的腰,上次同学会她就穿露背后腰的,我去,我……”另一个男同学搭腔。还没说完,他俩就被沐之祺和乔明轩同时狠瞪,堪堪咽回了还未出口的调戏。 “你有没有看到沐之祺看乔明轩的眼神?我的天,我都听到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了。”陈小艺挽着魏甄的手。此刻音乐轻缓,她们靠在舞池边上随着音乐晃着,随口聊天。 “谁有空看他们。”魏甄嗤笑。她不得不自我承认,看到沐之祺带另一个女孩过来开始,她就一直在不爽。这种不爽随着他们落座后的熟稔逐渐加深。 “摸摸良心,你没看?”陈小艺低笑,拆穿同桌。 “你们不是叫我小仙女?仙女无欲无求哪来的良心?”魏甄舔了舔下唇,明眼就看到她一脸的不高兴。“懒得看。” 不再乐意说话,她扭身进了舞池。 沐之祺在女厕外堵到的人。这家伙一晚上都不拿正眼瞧他。她喝了不少酒,双眼微眯双颊粉粉,诱人到犯规。 “起开。”魏甄绕道走,立刻被拦。 “这是怎么了?跟你飞了一晚上眼神都不理我,发你微信也不回。” “谁知道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不乐意回你。” 沐之祺抿唇看着魏甄。 “你,在吃醋?” “你有病?”魏甄冷着脸反问。被戳穿,却也并没有恼羞成怒。 “对啊,你有药吗?”笑。 魏甄一噎。 “那女的我真心不熟。就一回来寻亲的华裔,她亲爸是重刑犯,来我们大队了解情况时不知怎么就缠上来。我也是冤。今儿也是绝了,她一直跟着我,甩都甩不掉。”沐之祺三言两语解释。 “真是有魅力。”如果魏甄没有喝多,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话。 “也就你把我当草。”沐之祺心中一动,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往前一步,魏甄就往后退一步。他上前两步,她就被逼到了墙上。然后,壁咚。 “好几天没见面了,想我了没?”沐之祺骨节分明的手指若有似无得碰触到魏甄的大腿。“我可想死你了。你说说你这裤子,这么短,哪儿淘来的?以后在家穿给我看就好,得招来多少狂蜂浪蝶?” “说得你不会招蜂引蝶一样。”魏甄咬咬下唇。也没说什么,这么插科打诨几句,她居然就没那么不爽了。果然女人是很好安抚的动物是吗? “刚才陈襄说,你这腿,他能玩一辈子。”他稍稍退开些,认真端详了她的腿。“当时我很想打断他的腿。梁子归说,你的腰才带劲……”他又伸手贴在她的后腰。真真是不盈一握。他也没看她,就是凑进了些,深吸了口气。 “魏小甄,他们说的对,我硬了,怎么办?” “也就你能把见色起意说得那么清新脱俗。”魏甄笑开。她眸子闪亮亮的,唇角也是含着笑。这是与以往人前的冷漠疏离很不一样的柔软。 他们隐隐都有预感,很多东西即将破茧而出,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