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宁住的地方去那个小出租屋其实挺近的,走路的话一刻钟就到了。 她撑了把小阳伞,戴着口罩墨镜慢悠悠地晃过去,到了小区门口看了眼腕表,才一点二十。 时间绰绰有余。 没了之前那股焦灼的紧迫感,苏宁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肩膀也不再紧绷,松弛下来。 小区不新,但是因为邻近医院和学校,住户里有大半是医护人员或教职工,素质挺高,所以小区物业不用太操心。这儿没有爱种葱的老太太和偷花的老大爷,老年人们要找乐子充其量也就是围在一起聊聊天,下盘棋,或者搓搓麻将。 苏宁直接上了楼,这儿没有电梯,幸好她的楼层不算太高,三楼,爬上去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 从楼道里出来,她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就发现一个高高的人影背对着她站着,穿着似曾相识的长袖衬衫,背挺得笔直,很有精神的样子。 是他吗?太像了。 苏宁怔怔地愣住了。 她没做声,也没再动,就那么杵在那一言不发。前面的人感应到了身后的动静,扭过半张脸来打了个招呼,年轻的声音将苏宁瞬间撕扯回现实————“你好,是房东吗?” 楚扬的心里正在打拨浪鼓。 上午打的那个电话就让他怀疑房东的这个朋友会不会还是个未成年人,没办法,声音实在是太稚嫩了。但是现在真人到了,定睛一看,小姑娘看上去挺老练,说二十也不为过,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童声吧。 苏宁被年轻的声音冷静下来,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刚刚认错人的自己是个傻子。 男人长得相当可口,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白皙细腻,轮廓很深,唇色鲜红饱满,还有性感的唇珠。 和印象里那人老实本分的样子完全不搭边。 绕过他走到门口,用钥匙开了门,苏宁招呼楚扬进了屋。 房子在前任租客搬走后已经请阿姨打扫过了,现在到处都干干净净的。 苏宁去阳台上把窗户开了,就开始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的结构。 老房子一般都不注重户型。 尤其是面积小的房子。 那会儿还不流行几间朝南,方方正正的格局下,南北各一间房间,中间是客厅,餐厅和卫生间。 这是苏宁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模样。 苏爸爸觉得可以改进一下户型,就找施工队把整个屋子里的非承重墙全都敲掉了,然后留了一个大大的正方形空间给苏宁尽情发挥。 这是她经手的第一个房子,没敢放开来设计,基本理念还是比较保守的,就把北边的房间移到了南面,做成三室朝南,然后每个房间都长一点,窄一点,客厅也更加狭长。 当年,苏宁设计的户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吹捧,以致于她膨胀得升了天,开始走火入魔地执迷不悟······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还有那些不愿意去回忆的从前,是不是也在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 没有甜蜜的诱惑,就不会想要身坠魔窟,以至······万劫不复。 苏宁简单说了几句,就呆愣愣地站着不动了。楚扬几乎以为她要陷入另一个次元,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困惑他最大的问题:“我记得图片上有很多绿植的,都去哪了?” 哦!绿植! 苏宁一下子惊醒了。 人搬走后,植物没有人照看,她就把它们全部搬回自己家了,今天不是楚扬说这茬,她几乎要以为这屋就是一个极简主义了。 是她精心设计的,绿色系植物园呀。 有很多好看的花花草草,有大有小,有土栽有水培,有喜阴有向阳,组合起来很美很有生机。 苏宁立马抬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房客一眼,想要解释一下原因,却发现面前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深邃的像是一潭水,饱含深情。饱满的嘴唇红艳艳的,有棱有角。 男妖精! 苏宁咬牙切齿地想。 楚扬看小姑娘盯着自己的嘴唇看,知道今天上火的有点严重,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苏宁把原因解释了一通,顺便询问了他的植物养殖能力。 楚扬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他是有心无力,以前忙着读书,现在忙着工作,每天等他看的病人就有一大堆,这些小花小草他从来都是看见了浇下水,看不见就当不存在。真要正儿八经地养,是有难度的。 尽管如此,家里多一些绿色还是很怡人的,所以他不打算放弃这项福利,“你能把大致的浇水频率和摆放禁忌告诉我吗?我按照要求的来,应该不会出错的。” 苏宁思忖了一下,也觉得房子太空了,就答应了他,顺便说了一下其他杂七杂八的要求,“我可以全权代表房东,你什么时候搬进来,我们就什么时候签合同,不用等她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电话和她确认一下,房租半年一给,你先交三个月的定金。不许私自装修,想做任何改动都要事先征求我们的同意,否则要交违约金。宠物你应该没有吧,有的话也不许养。还有一点,如果确定入住的话,这里只能住你一个人,炮友女朋友一律不许带过来,要睡觉出去开房。” 她说起规矩来嘴里一套一套的,显然是个行家,第一次租房的楚扬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被她糊弄住了,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猛地清醒过来,呸!什么未成年!二十岁都说少了! 两人敲定了相关事宜,苏宁做了让步,每半个月来看一次植物的生长状况,然后互加微信,看房一日游就完满成功了。 苏宁把墨镜重新戴回去,准备继续荡回家。楚扬已经挥手打来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五月的天气,不比暑假凉快。 这是苏宁第三次看户外气温时得出的结论。 她本想晚上做一份大餐,好好庆祝一下成功租房的事,但这破天气让人浑身发懒,动也不想动,只想睡觉。 她这么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家。 家还和出去的时候一样,几只购物袋就堆在地上,袋子口敞开,里面的水流了点出来滴在瓷砖地上。 家里空荡荡的,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白。 苏宁在这儿住了有两年多了,就任由它一直空着,压根没有装修的兴致。 她自己也摸不清自己这行为算什么。反正在一毛胚房里住这么久还住的美滋滋的天底下大概也就她一个。 明明自己就会设计,也装模作样地发明了几种不同的风格出来,怎么轮到自己住的这套,就动也不想动了呢? 难道是返璞归真,发现最好的装修就是空着? 苏宁自嘲了一会,满屋子兜了一圈。 家徒四壁不是说着玩的,整个屋子里,除了厨房和浴室里东西齐全一点,就只剩下客厅的一张餐桌,几把椅子,还有阳台的洗衣机。除此以外,卧室里有张床,有更衣室,储物室,没有其余任何一样家具。 非常简朴了。 苏宁觉得社会相关部门应该给她发一朵小红花和一面锦旗,上面写:当代社会最节约富二代。 她绕着屋子接连兜了三四圈,终于想到了一件可做的事,那还要感谢上午超市里的那位太太给她的灵感,那就是,好好拾缀一下自己! 苏宁绕开地上的一摊东西直接去了浴室。 徐老师下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老刘很热心地把自己沾了烟味的外套递给他,真诚地说:“贪凉了吧。我的外套,你先凑合穿着吧。” 徐老师扭头拒绝了。他的小拉柜里备了一件西装外套,预备着特殊情况穿的,还叠的好好的呢。 老刘见他没要,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靠在他桌边,拍了拍叠的高高的一垒本子,拿了个纸卷成筒放在徐老师嘴边:”采访一下,本学期最受欢迎班主任,请问你的教学秘籍是什么?“ 徐老师咳嗽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做声。 老刘立马嘤嘤嘤。 老徐看不过去了,随口说了几句因材施教,尊重学生兴趣爱好什么的。 刘老师立马蹬鼻子上脸:”那么,请问您的教学方法有成果吗?也没有培养出什么对社会有贡献的杰出人才呢?“ 徐老师的眼皮耷拉下来,他没有。 班主任这个位子他呆了有二十年了,手下毕业的学生没万也有千,真的成才了还回来看他的却没多少。有时候,班级聚会了,有同学喊他一声,他兴冲冲地去了,发现老师只喊了自己一个,就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桌角听他们高谈阔论,和男生喝上几杯,也喝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他了。 他这个过气的高中老师只活在回忆里,什么时候大家想追忆高中生活了,把他拉出来遛一遛,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就足够他动容了。 平时个个忙成狗,谁也不会想到去找一个高中老师做什么。 至于真正的人才么,也有几个,要么做了学者,要么成了小财主。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人到中年,都削尖了头想跻身上一层次的人群。能有成就的算不上天分,主要是勤能补拙。在外面摸爬滚打几年,尊严和脸面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早就随着年少时单纯的梦想一起喂了狗,只有能让自己立足的东西才是实打实有用的。 而真正有天分的,不是没有,只可惜······ 徐老师叹口气,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认真地看着嬉皮笑脸的刘老师:“有杰出人才,可惜我没能把她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