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睡得太多，此时坐在车上的余韶只能转头看向窗外。　　她仍是选择坐在后座，隐蔽而自在。　　陆容时将车开得极为平稳，晚风舒缓，高楼灯火通明，装满了忙碌的人。　　自上车后两人就没怎么说话，车里静谧异常。先前两个人说的话和行动举止，现在似乎当作没有发生，或者说，它们很自然地发生了。　　路上的车流量很少，连喇叭声也几乎没有。余韶听见他打开了音乐，是一首交响乐，高昂激荡，熟悉的旋律与记忆里的重合，她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很久没有再去听这些歌了。　　她迈出一步：“晏全说你在美国。”　　“嗯，先前在日本交流过一段时间。”　　说完陆容时将一瓶水递给她，伸出手前顺手把瓶盖拧松了。　　　　余韶以前有一个mp3，没扔，但是毕竟这么多年没用，估计着已经坏了，样子已经有些老旧了，白色的金属外壳脱落斑驳了不少，看得出当时应该是其主人很喜欢的东西。　　里面有这一首歌。　　小时候只有电视机，她不喜欢看海贼王和火影忍者，因为它们抢占了犬夜叉的时间档。桔梗彻底消失的时候，她握着遥控器发呆。　　“干净就是脏，脏也是干净。善就是恶，恶也是善。”　　她觉得这个女人凌厉冷漠，但又隐忍又专情。　　所以余韶最后没有看这部动漫的大结局。　　　　车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江上的大桥灯光再一次亮起，银色转为蓝色，映入平静暗涌的江水里。陆容时看清了这座横跨的大桥的样子，真实地展现在面前。　　　　陆容时带她去了一家隐蔽的餐馆，暖白色的灯光，干净小巧，但也恰好不过坐满了餐客。报了名字后，前台确认预约信息，陆容时拿起笔在纸单上签字确认的时候，余韶看了一眼，预约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她看到了他的名字和号码的前三位，但是签完字陆容时直接而快速将纸单还给前台。　　预谋已久。　　男人的心思总是藏得很深。　　　　服务员带着他们到楼上的小隔间就座，陆容时将菜单递给她，余韶翻翻转转半晌，只点了一杯柠檬水，很果断地将菜单还给了对座的陆容时。选择困难症很痛苦。　　他一边选着一边问她：“还是吃不了辣的吗？”　　“还好。”　　“冷的也不能吃。”　　“嗯。”　　最顶上的招牌鳝鱼汤没有要。　　一旁的服务员飞快地记着，临走前陆容时叫住了她：“不好意思，柠檬水常温，麻烦加点蜂蜜，谢谢。”　　“好的。”走之前还多看了他几眼。　　余韶感受到来自后方的视线，似乎带着羡慕的意味，如坐针毡。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默许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她左手转着桌上的笔手一滑，笔不慎落了空掉落在桌上，一声轻响。　　两人不语，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她硬生生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因为轻度近视，她很少看人的眼睛，但是这一次，她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没有逃避也没有遮掩。　　　　今年春天种下的桔梗花已经长出了淡紫色的小花苞，但她不知道这一次是的选择是毫无差错还是错得离谱。　　要么阳光大道，千里花满路，要么一念深渊，永劫不复。　　但是心里总是有一股力量使劲地拉住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回头啊，回头啊，不要再往前跑得那么累啦。　　　　外面的空气很是清新，临市在空气质量这一块儿做得还是不错的。余韶抚了抚有些鼓起的肚子，有些愁，今晚要怎么消化。　　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好低头轻一口慢一口地吃，直到眼前伸过来一只拿着餐巾纸的男人的手，她才发现对座的人手臂闲闲放着，浅笑里带着些不明意味，好像已经看了她很久一样。　　……更尴尬了。　　“……你吃完了？”　　“嗯，等你。”　　“……”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容时突然提议说去江边大道散步消食，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但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进展得有些快，十年，严格来说是九年，因为她中途休学了一年，而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多年未见的曾经的恋人，竟然能看似重归于好的样子，平静地吹吹风散散步。　　又不是小孩子了，被弄哭了之后第二天一根牛奶味棒棒糖就可以哄开心了。　　……不计前嫌么，但是好像这么多年，他也并没有对她做过些什么，好像只是突然消失不见而已。　　成人的感情世界难以理解，似乎很是理性成熟的样子。她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不可以存留这么久，是热情未褪还是缅怀青春而已。　　但是她不想变得薄情，眼底毫无生气。　　安静空旷的墓园里，那个老兵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头发也是灰白的，在每个老战友的碑前放了一朵花之后，对她说，姑娘，有些人啊，事啊，该记住的，一定是不会忘的啊。　　　　她看着他的背脊，挺直带有力量感，比少年时健硕了些。　　余韶走得慢，走在前头的人放慢脚步，渐渐地与她平行。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一些人，有青年情侣打情骂俏地经过。余韶走在里侧，转头就能看见江边的夜景，对岸是商业区，江面在观光船途经之后又重归平静，云淡风轻。　　余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陆容时的呼吸声。　　这条路很长，两人缓缓地走着，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偶尔会碰到，但又极快地闪开。　　好像情感专家说过，如果不知道要聊什么话题，那就谈谈过去吧。　　但过去是一个遥远的词。　　她尝试着开口，因为她好像是这段关系里最需要主动的人，叶幸总是捏着她的脸不争地摇摇头，感慨地说阿韶啊，除了这张脸好看之外你还有什么。　　　　她看着空中不知道谁放的孔明灯：“你……这段时间才回来的吗？”　　“之前有回来过几次看老爷子。”　　“陆爷爷……身体还好吗？”　　“嗯，还能种花下棋，每天晚饭时还是要喝一杯白酒。”　　“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开心健康的。”　　“他说你会时不时地去看他。”　　“有空的时候就去。”　　“那明天要一起去看他吗？”　　余韶刚想回答，就被身旁的人伸手扯到一边，掌心是不同于清凉晚风的炽热感，没站稳地第二次直接跌进他的怀里，背靠着是坚实的胸膛。她反应不及，气息还是有些混乱地刚想问道怎么了，就看见一只金毛犬从侧道扑了过来但扑了个空，但还是摇着尾巴张着舌头很是激动地围着她转圈，想贴着她的腿撒娇但又被余韶身后的男人硬生生地给吓了回去，喉咙里急切地呜呜着。　　余韶不怕狗，相反还对动物有着充满了兴趣。但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还是让人有些惊魂未定。　　不过，这条大狗……样子似乎有些熟悉，尾巴是不自然的弧度。　　侧道上有人急忙的跑过来，跑到眼前一边蹲下安抚着金毛，一边朝他们抱歉，说它打过狂犬疫苗的，性格也很好，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失控。　　大狗湿润的眼睛还水汪汪地看着余韶，还是很着急似地呜呜着，顺势躺在地上翻了个滚，似乎是怕她没看清，又连翻了好几个。　　余韶这时候脑子镇静下来，也都想起来了：“大青？”　　听到名字的金毛立刻站了起来，但还是作势要往她身上扑，一脸的急不可耐，连男人警告的目光和浑身凌厉的气势都选择性地自动忽略。　　余韶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想低下身子摸摸它的头，但是一直沉默着的陆容时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余韶不以为意地捏捏他的手背示意着放手：“它是我以前喂食的一只流浪犬，因为爱吃一种青色包装的狗粮，所以叫做大青，但是后来忙于工作就将它送到了朋友家照看，但是她说过了没多久大青就跑出去再也没回来。那段时间我在各地周转，它也没找到我。”　　陆容时没有放开她的手，但余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俯身抱住乖巧地坐着等待的狗，它身上没有臭味，看来是被照顾得很好。　　“我以为你死了或者忘了我，不过那个牌子的狗粮停产了。”　　大青的新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满是歉意地看着她。但余韶朝她微微鞠了一躬，说：“谢谢你。”　　蹲下揉了揉柔软的耳朵，余韶抱着它极为不舍地说：“再见了啊，有缘还会再见，下一次可别粗鲁地就往人身上扑，以前都教过你吃东西要绅士一些，以后要是往人小姑娘身上扑，那就是流氓犬，我也要装作不认识你。”　　陆容时安静地站在后头，掌心相贴下些许濡湿，他看着地面上映出了一人一狗相偎依的影子，思忖着要不要把公寓里的猫送出去。　　黑框小姑娘扶了扶它的毛发，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再看向余韶时，眼神里都是信任。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忙照顾Polly吗？”　　余韶和陆容时同时望向她，动作出奇地一致。　　“再过段时间我就要去瑞典留学了，但是还在愁Polly要怎么办。”　　她也很想答应，但是酒店不知道能不能容许宠物进出……还在小姑娘的目光下想着，男人先同意了。　　“可以先放在我那儿一段时间。”这话是对余韶说的。　　直到人感激不尽地留下联系方式离开了，大青送了人小姑娘大老远又跑回来了，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房子。　　　　陆容时牵着她走，大青在旁边摇头晃脑地紧跟着，还是兴奋未尽的状态。　　“阿韶，”　　明显不在状态的人回了声：“嗯？”　　“我养有一只猫。”　　“……”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找个房子安家的问题。”　　余韶不想给大青买狗粮了。　　傻乎乎的。　　　　但是现在不想再奔波劳累了之后，确实要先找个房子，一个固定的住所，然后再考虑其他。　　“嗯。”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她自己去找，最后他也还是会知道地址在哪里的。　　傻狗大青绕着余韶转累了，开始把注意力转向走在前头的男人。　　他刚才还一直吓它来着。　　余韶看着它颇为威武地走上前，贴着陆容时的裤脚走，尾巴摇得很嚣张，有些挑衅的意味。　　余韶又看到陆容时停了下来，低头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傻狗的大尾巴落了下来。　　　　这个男人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