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行宫(1 / 1)长安 陌上柳首页

李晖想了片刻,道:“也就是说父亲已经在召集方士炼丹了,高祖曾严令炼丹术进入宫廷,可这几十年来,别说达官贵人,公卿王侯服丹药的也不少。”    “道士自己倒是有方子,进了宫什么都有,只悄悄的做就行了,眼下看来,父亲已是服用过丹药了,而且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李晖对此不觉得意外,他的一位堂伯祖父,年逾六旬还不见老态,据他说就是靠服食丹药保养的,父亲登基十来年,已经不堪忍受从前戎马征战落下的病痛,服食丹药长生不老也是个可以想到的选择。    “陛下这几年添了不少儿女,就说明这丹药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事情没摆在明面上,朝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陛下也乐得无人劝谏...”    说到这里,宇文嘉觉得有些奇怪:“从前皇后对陛下宠幸后宫管束颇严,为什么这一次却这么大方,目前她三个儿子只有齐王尚成气候,赵王还是初露锋芒,蜀王更不必说,怎么着她也不应该给自己树立这么多对手吧!”    李晖握住宇文嘉的手,把她拉到身旁,与她解释道:“你应该想,父亲进服丹药,会不会就是她的主意...”    宇文嘉更加不解:“可这是为什么?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历史上服食丹药中毒而亡的人多不胜数,眼下李晖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皇后应该多吹枕头风扳倒李晖才是,怎么会出了进服丹药这么凶险的主意...    陛下身体康健还好说,可要是有什么意外...    “她的确没有理由这么做,以父亲对他们母子五人的看重,她只要对付我一个就可以了,可她却向父亲进言,这才有了两年前的采选,她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之前征讨西突厥将领中出了一个新秀...”    “林常玉!”宇文嘉立刻想起这个名字,要说这次西征最响亮的名字除了郑国公,就是这个林常玉了。    大军凯旋后,陛下亲自召见此人,君臣交谈许久,之后天子就敕封林常玉为河南府折冲长史,官职虽不高,却在东都做个武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就是他,这个林常玉不过才二十六岁,不仅颇得郑国公的赏识,而且还带领一队轻骑直击突厥王庭,引得突厥大乱!”    “后面大军压境,这才迫使突厥可汗北逃,而这个林常玉就是马婕妤的外甥,老二的亲表哥...”    宇文嘉深吸口气,面上复杂:“也就是说,东海王也有可能掺进这个混局里了...”    “所以皇后才会在女色子嗣上分解陛下的注意力,或者说,把这淌水搅得越浑越好,最好引起你和东海王的对立,然后齐王来个浑水摸鱼?”    李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把小刀缓缓道:“老二是庶长子,只比我小两岁,父亲登基后他却只是郡王...”    所以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备受陛下赏识的表哥,东海王会有什么想法呢?    宇文嘉不知道,李晖...也许也不知道吧...    从蜃子被册封郡主起,东宫里小小的热闹了一场,八月中旬,日本国遣使团总算是到了,听说他们原本出发有四十六人,死在海里的就有七人,真是可怜。    天子下令沿途各驿馆多加照顾,他们这才平安抵达京城。    李晖同鸿胪寺接待了使团,稍加休整后才带领他们去骊山宫陛见,这个时候蓁娘她们已经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来骊山宫的,服侍的宫人也精简了不少,蓁娘是第一次来这里,总算能出门的喜悦心情持续了整个行程。    差不多半个京城的皇族显贵都来了,房间有限,蓁娘和惠承徽住一间房,旁边就是宇文良娣她们,太子和太子妃住正殿。    太子妃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就是告诉大家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没有太极宫的宽阔,这里随时都能碰见御驾和外男。    大周的男女之防并不严厉,太子妃都曾与大伯子小叔子同席,只是毕竟是皇室的女人,真有什么错那就贻笑天下了!    蓁娘和惠氏干脆就跟着齐昭训玩,齐昭训也乐得有两个伙伴,这日,一行人去马场骑马,蓁娘不大会,只敢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让人牵着慢慢走。    齐昭训忽的勒马停步,指着山上的一所亭阁,冲蓁娘和惠氏眨眨眼,道:“你们呀!千万不能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蓁娘撩开幂篱跟着望去,今日多云,太阳被遮住了,山上风大,远远的都能听见那阁楼檐角的铃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昭训露出一个暧昧的笑,“那地儿不干净,前年江阴公主在那儿跟驸马的表弟偷情被看见了,再前年陛下在那儿幸了一位官夫人...”    “嘶——”    蓁娘和惠氏倒吸口气,简直不敢相信,齐昭训不屑道:“这算什么,我进宫也才十来年,听到比这还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们也别大惊小怪,我是看你们俩平时嘴挺严的才说给你们听,你们得记住了,这地方到处都有耳朵,别传了出去...”    惠氏不解:“可是阿齐你都知道,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啊!为什么不能说?”    齐昭训瞪了她一眼才道:“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你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要知道那位官夫人后来生了个小娘子,还不知道是哪一位的种呢...”    蓁娘咂舌,她算是长见识了,合着这威严的皇宫里,污杂的事情可比宣义坊的臭水沟脏多了...    之后每一日蓁娘都见到了不少公主郡主、驸马官人,他们纵情声色,推杯换盏,你来我迎的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太子妃很是厌恶这种事情,可她作为皇长媳不好推拒邀请,指不定你脸色没到位都能得罪人,继而给太子招来使绊子的小人,人心有时就是这么险恶,看你不顺眼就要把你踩到脚底下去。    蓁娘她们倒是本本分分的在自己的圈子里,不敢到处晃荡。这日不知怎的,皇后想起她们来了,在花园里围了场地,召了许多女眷孩子来玩乐。    太子妃再三叮嘱谨言慎行,诸人也知道皇后和东宫暗地的汹涌,一个个倒像是要去见阎王一般,高良娣忙安慰道:“皇后殿下还不至于对我们怎么样,要回话也是主子回,咱们只安安静静的低头站着就好...”    太子妃赞许的点点头,“没错,不过你们也要记得,只要是西宫里的人都要防着点,别着了有心人的道...”    这些话弄的底下等人,特别是蓁娘她们这些还没见过皇后的人忐忑不已...    结果大家真的见了皇后却松了口气,这位大周的国母,年逾四旬,保养得宜,面上带笑眉目自威,因是在行宫,打扮如同寻常贵妇人,使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她身旁坐着齐王妃周氏,东海王妃小王氏,赵王妃许氏,还有好几个或出嫁或未婚的公主县主,到处都有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热闹极了。    两边的长床上坐着宫嫔王妃,各个打扮的眼花缭乱,香气扑鼻,这里除了皇后就是太子妃地位最高,众人见她来了皆起身见礼。    人群中,唯独只有皇后身边的一位高髻华服少妇仍旧坐着,她约莫十七八岁,眉眼间带着几分跋扈,她对太子妃笑盈盈道:“嫂子见谅,我昨儿睡觉手给压着了,今天还不舒服呢!恕我失礼...”    话是这么说,然所有人都听不出这少妇的歉意,不管怎么样,太子妃是储妃,能在她面前这么放肆的人估计没有几个...    蓁娘低着头心里砰砰直跳,手疼关行礼什么事?这人是谁?居然敢给太子妃下马威?    太子妃起身,毫不在意这妇人的无礼,道:“妹妹哪里话,可有让医佐瞧过,你小时候手臂摔过,母亲也时常嘱咐人要好生照看着...”    “你是金枝玉叶,哪里不舒服别说父母,我们做兄嫂的也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太子妃这番含着着急、嗔怪的话一出口,噎的那少妇眼看就要回嘴,只见皇后轻轻向她瞥了一眼才不敢造次。    这么大个人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从来就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还敢这么大言不惭,太子妃心里鄙视到了极点。    “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说了千百回也不知道改!”皇后也埋怨一番,到底也没在意女儿失礼这件事,底下诸人都捂嘴轻笑。    太子妃诚恳劝道:“阿如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心,只是没出嫁被长辈疼爱,出了嫁被驸马疼爱,所以性子还一如从前,这样有福气的人满京城找得出来几个?”    原来这位少妇就是皇后的长女昆山公主,听说这位公主性子张扬,两年前出嫁之后却是历代少有跟驸马琴瑟和鸣的公主,太子妃正好戳在点子上,昆山公主也不好再跟她出言作对了。    边上有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昆山公主已满是笑意,皇后温柔的看着女儿,看得出她对这个女儿绝对是疼在骨子里。    太子妃上前坐在皇后的跟前撒娇:“母亲也疼疼我,赏我口水喝吧!”    皇后伸手点了一下太子妃的额头笑道:“还会少你一口水喝吗?还不快脱了鞋坐下!”    齐王妃起身把皇后左手边的位置让出来,皇后看了下还站着的妾侍等人,指了宇文氏笑道:“这孩子,今天穿着茜色真好看!”    宇文氏含笑道:“殿下上次说奴穿茜色好看,所以这次奴就穿了来见你!”    皇后让她上前去,两人交谈了几句,接着又叫了高氏欧阳氏说话,最后才看着其余人点点头道:“都是不错的孩子,太子妃管教的很好!”    皇后发了话让她们坐下,只听昆山公主语带奚落道:“大兄至今也只有一儿一女,我就奇怪了,这么多妾侍,怎么光吃饭不生孩子呢?”    一时间嗡嗡交谈的声音静止,在座诸人都看向太子妃,有人别嘴嘲笑,有人眉眼紧皱,还有人毫无波澜。    “阿如!”    皇后出声喝道:“你做妹妹的怎么能管兄长的家事,还不住嘴!”她眼角瞥见太子妃脸上一时羞愧等待训斥的表情,还有一群埋首跪坐的女人。    “快给你嫂嫂请罪,真是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别说太子妃是楚王的外孙女,就是宇文氏高氏等人又岂是女儿能出言羞辱的,这话传出去,别人还怎么看她这个母亲...    昆山公主不敢还嘴,她是长女,从小就得父母宠爱,不过她最怕的就是母亲发怒,见着母亲充满寒意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齐王妃悄悄看了看太子妃,嘴角不屑的一撇,却是开口劝道:“母亲息怒,大嫂也别生气,阿如的确嘴上失言,不过她心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齐王妃脸上露出些忧虑:“阿如昨天跟我说,想找个擅长妇科的杏林来看看,她跟驸马成亲也有两年了,身上可没有一点动静呢...”    昆山公主看着三嫂想要张口,却被身后的嬷嬷扯了下衣角,顿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道:“我真是该死,嫂子原谅我吧!我原是怪我自己的,却不想伤及了嫂子...”    又转头对母亲撒娇:“母亲也原谅我吧!帮我劝劝大嫂别生气了...”    皇后仍是厉声道:“既然要找杏林,就该从宫里请,哪能随便找个应付了事,你有心事就应该憋着,怎么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出言不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太子妃低声道:“母亲息怒,这怎么能怪妹妹!说起这事,她们也有掌医娘子时常把脉,我倒是想起是不是要请清泉观的主持来东宫里看看,许是什么挡着东宫的子嗣运了...”    齐王妃闻言差点笑出声:东宫是什么地方?谁家修房子不得找个堪舆先生好好看下风水,何况是储君住所,这几年闲话越来越多,难怪王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应付了...    草地上孩子们做游戏传来阵阵欢笑,周氏想起三个儿子,得意一笑。    皇后也体谅道:“那就去找人看,把原因找到就好了,你也要放宽心才是,对了,我怎么没看见蜃子和大郎?”    “蜃子一早跟阿郎出去了,大郎昨晚积了食一直不舒服,不敢带来让母亲闹心!”    皇后点点头:“你要好好照顾孩子们,别让我跟你父亲着急,明天再把他们带过来我看看吧!”    蓁娘听不见上坐的人在说些什么,不过一眼看去,不知太子妃说了些什么,皇后倚在凭几上笑的直仰头,齐王妃也笑嘻嘻的指向孩子们,看上去真是一副风日晴和纵享天伦之乐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