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诸葛定光很难得地回诸葛府吃晚饭。诸葛飞羽的正妻邱静、诸葛定光和诸葛含光的生母云出岫、诸葛定光的正妻李芸和诸葛纯钧五个人围坐一桌。 虽然诸葛飞羽已经去世四年,但是邱静依然是诸葛家的当家主母。一顿饭的气氛十分压抑,大家都快吃完的时候,邱静才打破了沉默:“定光啊,二十年前破天出现的时候你还小。你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孩儿只知道父亲集结武林中人围剿破天,结果破天事先在诸葛庄园埋了□□。诸葛庄园被炸,破天失踪。” 邱静点点头:“不错,当年破天也来了诸葛庄园,坐在离□□最远的角落。爆炸发生时他想逃跑,但是被庄园的护卫围攻。他受伤之后跳进庄园外的碧水河,自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你爹说这个破天当时伤势颇重,虽然最终没能打捞到他的尸体,但是他多半是死了。为娘推测,针对咱们诸葛家的破天,与当年的破天并不是同一个人。” 诸葛定光道:“他多半是回来给当年的破天报仇的吧。” “他若是把这笔账算到咱们诸葛家头上,那不只是诸葛庄园,连咱们诸葛府的女眷也有危险。定光啊,你看能不能从六扇门抽调点人手,加强咱们诸葛府的守卫?” “今天时间太晚了,孩儿明天便去抽调人手。” “诸葛庄园那些妹妹们,也先接回府里住吧。挤一挤无妨,安全是第一位的。这个要快,今晚就通知她们打点行装。” “孩儿一会儿就差人去办。” “为娘听说,你把柳雯华的案子交给纯钧了?” “正是。” “按理说你们公门里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过问。但是纯钧年纪小,又只会那么点花拳绣腿。如果破天针对的是诸葛家,那纯钧本身不就在危险中?” “是孩儿考虑不周,明天我就把这个案子交给许虹。” 事不关己的时候诸葛纯钧一直低头看着饭碗,仿佛碗里有很有趣的东西。此时提到他,他弱弱地表达了抗议:“娘,孩儿进六扇门已经三年了,还从没独立办过案子。这次是自家的事儿,我当然乐意帮忙。不是大哥要我查,是我自己想查。” “十天了,你查出什么了吗?” 诸葛纯钧低了头:“还没。” “那不就得了?交给许虹去办,没准几天就能抓出破天。交给你,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是头?不是为娘看轻你。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干嘛总想着抛头露脸走江湖呢?现在你都快二十岁了,外面的人还都以为诸葛家老三是个小子。再这样下去,你连婆家都找不到了。” “二姐可以女扮男装上阵杀敌,我怎么不行?” “你二姐是什么样的武功?你自幼无法习武,勉强练了那么两招三脚猫功夫,自己心里没数吗?要让你像你二姐一样冲到前线,你十个脑袋也已经掉光了。” 诸葛纯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诸葛定光,诸葛定光突然对盘子里剩下的鱼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专心致志一根根挑鱼刺。 诸葛纯钧只得使出杀手锏,蹭到邱静身边,拉了她一只手,软着嗓音撒娇:“娘,我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保证尽快抓住破天。您就让大哥给我个机会嘛。娘最好了。” 邱静是个脸冷心软的。尤其是诸葛纯钧一个孤女,被无子无女的她捡回诸葛府一手带大,又怜又爱,宠得无法无天。诸葛纯钧撒个娇,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邱静都要给她摘下来。 别说是邱静,桌上其他三个人都被诸葛纯钧软软糯糯黏黏糊糊的声音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平时,邱静虽然会冷着脸色训斥她几句,但是肯定有求必应的。这次邱静却没那么好说话。她毫不犹豫地拂袖而起:“这是为了整个诸葛府的安全,容不得你胡闹。定光,这件事没商量,可别背着我纵容你妹妹。”说完话便快步走出了饭厅。 诸葛纯钧有点懵,尴尬地冲桌上另外三个人吐了吐舌头:“二娘、大哥、大嫂,我先追出去安抚安抚娘,你们慢慢吃。” 诸葛定光挥挥手:“娘这次火气大,你说话可过过脑子。” 诸葛纯钧点点头,飞快跑出饭厅。 为了展示自己讨好邱静的诚意,诸葛纯钧还特地跑到厨房拿了两个邱静最喜欢的桂花饼。捧着两个饼到邱静院落的时候,房间里灯已经熄了。丫鬟雪梅守在门口,小声对诸葛纯钧说:“夫人已经歇下了,特意叮嘱奴婢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尤其是三小姐。” 诸葛纯钧暗暗叹了口气,也只得带着俩饼回了自己房间。贴身的丫鬟青竹已经在房间掌了灯,见诸葛纯钧回来,忙忙去给她打洗澡水。 诸葛纯钧独坐在桌旁,丝毫没与负罪感地啃着本来要给邱静的桂花饼,边啃便自言自语:“好吃。以后每天都该去厨房偷两个。” 身后幽幽一个女声:“你也别独吞啊。分一个给师父。” 诸葛纯钧被吓得一个激灵:“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竹掌灯之前我就在了。” “这两天府上戒备森严,你小心被发现。” “哦?出了什么事?” 诸葛纯钧一边把饼递给蒙面的红衣女子一个,一边压低声音:“破天你有没有听说过?” 红衣女子拿开刚送到嘴边的饼:“他不是死了?还是你们诸葛家炸死的。” “我爹原来的一个小妾被破天劫走杀掉了。昨天夜里她的尸体在郊区树林被发现。她身上有当年那种纹身。但我娘说这个大概不是当年那个破天。” 红衣女子黑了脸色:“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她不是你亲娘,不要叫她娘。” “她虽然没生我,但是养了我。叫她一声娘不过分吧?”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你身上的钉子还疼吗?搞不好这些钉子就是你娘亲手钉进去的。” “证据呢?我娘为了去掉我这几颗钉子,可是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跑断了腿。” 红衣女子翻了个白眼:“现在钉子去掉了吗?还不是稳稳地插在你胸口?她那就是做做样子。老狐狸们做事能留证据?不过邱静可是几十年前的武林盟主的女儿,在江湖里交游广泛。找丁家人给你打三个透骨钉不是问题吧?” 诸葛纯钧微怒:“认识丁家人的人太多了,你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娘?你挑拨我们母女关系是何居心?” 红衣女子噎了噎,突然揭下面纱:“看到这张脸,你总该信我不会害你。” 诸葛纯钧仿佛被点了穴道,目瞪口呆地僵住。 便在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红衣女子一闪便没了影。诸葛纯钧依然是懵的,机械地将头转向门口。青竹端着一大桶热水进了门:“今天那些粗使的下人都被差去巡逻了,奴婢只能自己端水。”边说边把水倒进浴桶,“奴婢这就去提第二桶水。” 诸葛纯钧挥挥手:“不必了,我有点累,不洗澡了。你先退下吧,今天不用你服侍。” 青竹领了命,乐得轻松,便退出去掩了门。 红衣女子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诸葛纯钧盯着她的脸久久无言。这张脸和自己的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彻底没有理由怀疑红衣女子的身份。 “这下你信我了?”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抛弃我?你每个月都来给我传授武功,怎么从来没提过你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一直要我叫你师父?今天怎么又愿意告诉我你是谁了?” 面对诸葛纯钧连珠炮似的问题,红衣女子嘴角挂着淡淡讥诮:“抛弃你?当年我生了你还不到一个时辰,诸葛飞羽就要杀我。要是我逃跑的时候带着你,现在咱们已经在阴曹地府做了二十年母女了吧?结果诸葛飞羽倒是聪明,先用透骨钉断绝你长大后报仇雪恨的可能性,又把你丢给邱静抚养,养得你连亲妈都不认了。” “你胡说!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你小时候我不敢跟你说,怕你心里藏不住事露了破绽,惹来杀身之祸。现在你已经快二十岁了,又恰巧破天重出江湖,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汉名叫玉紫电。” 诸葛纯钧惊讶地睁大眼睛:“二十年前你闯过少林藏经阁、唐门偃甲阵和武当炼丹炉。” 玉紫电笑了一下:“难为你们年轻人知道。”便把二十年前诸葛庄园的事情娓娓道来。 “可巧我被送给了诸葛飞羽,每天被灌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汤药。好在天山独门避□□物雪莲避毒丸一粒能顶一个月,我没中毒,但是怀孕了。” 这汤药诸葛纯钧却知道。诸葛飞羽妻妾美人无数,可只有两个孩子,靠的就是日日给美人们灌这种避孕的汤药。诸葛飞羽的亲姐姐诸葛追羽是当朝贵妃,宫里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奇怪药方知道不少。诸葛纯钧小时候贪嘴,在厨房偷吃过煮药的药材,可被邱静一通好骂。 “我这张脸能易容,我肩上的伤能掩盖,但是新生儿的脸怎么易容?我生孩子的时候稳婆发现是个胡人婴儿,还以为我给诸葛老儿戴了绿帽子。她丢下刚生了孩子血流不止的我,忙忙跑去禀报那老头。” “所以诸葛飞羽起了杀心?” “老头拎着□□进门的时候我才勉强把衣服穿齐整。十个月的时间,我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除了一条胳膊活动还不利索。跟他正面交手没有胜算,逃跑还是能逃得掉的。可惜生产完体虚,用轻功的时候没能很好地隐匿师门渊源,叫那老头看破了身份,才给你惹上这三颗透骨钉。” 诸葛纯钧听得痴了:“所以我娘说的那个破天,应该是当年掉进碧水河的陆青霜?” “这帮中原人,别的本事没有,栽赃陷害倒是一把好手。我师兄和我下山历练半年,形影不离,绝不可能做过那些事情。即便是今天这些事,也不可能和师兄有半点关系。他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所以当年的爆炸到底是谁的手笔?” “谁能在诸葛庄园埋那么多□□而不被诸葛飞羽发现?为什么恰好爆炸的时候他被侍女叫走?嘿嘿,他交代给武林的那篇鬼话,也只能蒙一蒙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谁不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为了杀死破天,不惜炸死上百武林中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如果想知道真相,不妨从抓走那老头的小妾的这个破天身上下手。” “怪不得邱静不让我继续追查。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玉紫电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她似乎对弄清这些江湖旧事的真相没什么兴趣,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运功的时候还会觉得钉子刺痛吗?” “能忍。” “这几年我遍访名医,没人能解得了透骨钉丁家的家法‘封神’。若是刚刚钉进去或许还有救,但这三颗钉子在你身体里快二十年了。” “你每次来见我都会和我说这件事。不用三番五次地跟一个将死之人强调她没救吧?” 玉紫电扬起头,目光定格在远处虚空里:“我只是告诉你珍惜时间。别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便死了。” 在诸葛纯钧喉头滚了三趟的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你当年教我武功的时候没想过武功和寿命我只能有一个吗?” 玉紫电语气很平静:“还真不知道。第一是没想到诸葛飞羽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么狠的手,第二是你们中原我想不到的邪门歪道的事情太多。我要是早知道,当然愿意你平安喜乐过一生,武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但既然你已经练了武功,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顿了顿,又说:“趁着今天时间不太晚,咱们再拆解一下天山折梅手吧。” 玉紫电走的时候,又留了一小瓶麻药。诸葛纯钧知道这东西对身体不好,但有时候运功疼得狠了也会吃一颗。对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人来说,对身体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