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湛流云的手,说道:“自古君王多猜忌,往后我儿便是一弱娇病体,府不养兵,男不入仕,女不进宫。另,我儿切记不可报仇,不可造次,切记。”
从此后湛家那十岁便能上阵杀敌的少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缠绵病榻,孱弱不堪的病弱王爷。
“父王,孩儿如今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你告诉孩儿这样的退避又有何用?”
天,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细雪簌簌落在消瘦的肩头。
湛流云如同一尊泥塑雕像,在细雪中矗立,直至发丝低下水来。
“小王爷,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吩咐停当,陈守德才转回来,看见已经浑身湿透的湛流云,吓得赶紧抖开大氅把人一裹,往屋里推,一边赶紧吩咐下人熬煮姜汤。
“小王爷心焦,我们又何尝不是?小姐和小花到现在都还在外头寻着,但是王爷不能这么作践自己,要是桐公子回来,知道您这么作践自己还不得生气?”
湛流云木然地张着双手随陈守德帮他换了湿衣裳,突然开口:“那药,往后不喝了。”
陈守德正在系扣带的手顿了一下:“好。”
“把青铜令拿出来。”湛流云又说。
青铜令乃是湛家军的令牌,自十多年前湛山峰丹阳一战,班师回朝交还兵权之后,继而解散了集结二十年之久的湛家军,从此,青铜令便成了废铜烂铁一块,跟着湛山峰去了淮安,后又跟着湛流云回了京都。
当年曾经有一句传言:青铜一号令,湛家军披靡。
当年,青铜令一出,湛家军大旗必到,何等意气风发,何等气壮山河,何等的威武雄壮。青铜令就等于湛家军兵符,沉寂十多年,湛流云陡然提起……
陈守德惊诧:“为何?”
湛流云用最温淡的声音道:“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东宫,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新房之内,太子妃舒青衿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床边,龙凤高烛燃着熊熊火焰,贴身丫鬟舒丹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想小姐堂堂将军府小姐,容貌武功样样出挑,哪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
舒青衿平静道:“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休要妄议。”
舒丹:“小姐,你以为我说的是瑞王同五皇子的事情吗?我说的是咱的姑爷,太子殿下。”
舒青衿微微簇了下眉头:“太子如何?”
舒丹:“您是没瞧见,刚刚太子爷还没进您院子呢就被叫走了,您知道是谁叫走的吗?”
舒青衿:“谁?”
“晋国公府孙小姐罗玉淑。”舒丹不屑,“就算她罗玉淑自幼深得德妃喜欢,常在宫中走动,也不该在此时将太子给叫走。”
“罗玉淑,来找太子?”舒青衿起身,“领我去看看。”
舒丹闻言,惊了一下:“小姐,不,太子妃,您就算生气也不能冲过去啊,不然往后太子怕是……”
舒青衿宛然一笑:“怕我闹上一回,太子以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是吗?”提着喜服的裙摆,抬脚就出了门,“如此,正好。快带路。”
舒青衿出身将门,自幼养成无拘无束的性子,犹如天上翱翔的鹰隼,却变成皇家用来笼络舒家的工具。心中对于这段婚姻本就不欢喜,不过是拗不过圣旨罢了。
舒丹摸不清自家小姐想做甚,只好在前边带路。
花厅内,南宫翰屏退了下人。
“你方才说你将谁给绑了?”
罗玉淑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哭诉:“表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只是瞧不惯那姓方的,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曾想,没曾想会闹成这样……表哥,你一定要救我啊。”
南宫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你是觉得姓方的碍着你进瑞王府的门了?”
罗玉淑闻言,瞬间泪珠跟珍珠似的往下滚,满眼委屈:“表哥你自是应该懂得我的心思的,我何时想进瑞王府了?诗会与今日,我都不过是想远远看看表哥,与瑞王那只是凑巧碰见,便说了两句而已。”
“既然你无意瑞王,为何要对方一桐下手?”南宫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表哥。”罗玉淑揪主南宫翰的广袖,“我自幼在德妃娘娘跟前走动,一颗心给了谁你不知道么?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南宫翰看着她的手,慢慢道:“晋国公府是贤妃出了五服的亲戚,瑞王才是你表哥。”
“表,太子殿下。”罗玉淑满目愕然,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一派楚楚可怜,“在玉淑心里,只有太子殿下才是我的表哥。殿下难道就真的这么绝情吗?”
南宫翰反握住她的手,慢慢露出一抹笑来:“南宫烁应该很快就会查到是你对方一桐下的手,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凭着他对……呵,小王爷和那桐公子的情意,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吗?”
罗玉淑目露恐惧:“瑞王,瑞王就是一个疯子,他会把我给杀了的。”
南宫翰将一双柔荑拢进掌心,眼尾噙笑地看着她,慢慢道:“那你说说方一桐现在在哪呢?”
罗玉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只想让人把他弄到城外打一顿,随便找个地方扔下里,给他吃些苦头罢了,我……我没想到。”没想到派出去的人死了,方一桐不见了,淮安王府正在满城找着还没找到,现在更是惊动了禁卫军。
事态发展如斯,罗玉淑害怕了。
“那我告诉你,他此刻正和你的表哥,我的四弟,瑞王殿下在一起。”
罗玉淑身子一软,险些瘫了下去:“殿下,表哥,救我。”
南宫翰慢慢揉搓着她的手,问道:“你派的那人有晋国公府的标志吗?”
罗玉淑想了想:“那人是府里的一个护院,并没有什么印记。”
“如此,你打死不能认下这事,其他的交给孤。”
罗玉淑稍稍安定了些:“多谢表哥。”还带着泪痕的脸绽出一丝娇羞的笑容来,轻轻靠进南宫翰的怀中。
门外檐下的暗影里,舒青衿目睹了这一切,轻轻哼了一声:“桐公子所言,果然不虚。”转身回房。
舒丹一头雾水:“小姐,咱这就走了?”紧追两步,“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你想啊,往后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哪一朝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个的,但是再多的人还不是归您管……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小姐。”
舒青衿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回房睡觉,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