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秋一个收势不及差点扑上去，她连忙站稳。只见一个瘦高个儿站在门口，紧紧裹着条黑色披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这女孩脑袋上翻滚着巨大的波浪卷发，那头发一半披在脸上，使得秦之秋只能看见余下小半张脸。　　　　就这么丁点面积，却足以看出女孩长得极为精致。她瞧着年纪很轻，皮肤白得惊人，像是缺乏营养又久不见光——这模样跟“猪”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女孩任她打量自己，眼皮一掀，兀自进了门。　　　　秦之秋连忙也跟了上去，等她将大门关上转过头来，女孩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只见她懒散地翘了个二郎腿，拖鞋半掉不掉地挂在脚尖。一双又细又白的长腿斜斜支棱出去，纵然客厅足够宽敞，也显出几分无处安放的味道。　　　　秦之秋走到她面前，酝酿出个端庄的笑：“你是凌零？”　　　　“嗯。”凌零声音有些沙哑，“你哪位？”　　　　连谁都不知道就大剌剌让进屋了，您这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秦之秋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已经草草整理了一番，金棕色头发此刻披垂胸前，使她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神秘。　　　　凌零，“魔舞”平台大热的主播，大学刚毕业就走上了网络直播这条歌舞升平的不归路，特长……没有。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长得美了吧。　　　　金棕色非常衬她，秦之秋心道，她比视频里看着更漂亮。以凌零现在的颜值，别说拿个美眉大赛的冠军，就是称霸全网女神大赛也是正常。　　　　她顿时觉得这单胜券在握，便笑着把自己的来意介绍了一下。　　　　凌零话不多，惊讶了一秒钟就毫无障碍地接受了秦之秋“女大神”的身份——毕竟会来秦之秋墓前许愿的人本来就对这些非自然传说多少信一些，她再来几个“神仙法术”，立刻就能让客户深信不疑。　　　　不过凌零没给她施展身手的机会。她稍稍坐正了一些，直入主题：“女大神，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拿这一届的冠军。”　　　　她解释道：“我参加过两次，都是第二名。亚军除了奖金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冠军除了奖金，还会有后续综艺和广告约，就算红不了，往后收入也不成问题。”　　　　秦之秋来之前做过些功课，闻言眉头一挑：“之前两次，都是艾蜜得了冠军？”　　　　凌零点头，倒没流露出什么负面情绪来。　　　　艾蜜也是个网红，跟凌零不同，人家走的是国民妹妹的路线。特长是DIY，最擅长直播做各种动漫人物的软陶，也因此圈了一大波宅男粉。　　　　属性决定了艾蜜比凌零的工作繁琐很多，秦之秋看过她几次直播，皆是花样百出，房间乱得跟小仓库似的。总算天道酬勤，给她爬啊爬，爬到了美眉大赛的第一名。　　　　秦之秋回忆了一下美眉大赛的信息，提议：“离比赛还有一个月时间，要不然你也学一门才艺……”　　　　凌零：“学不会，笨。”　　　　她声音沙哑慵懒，还有几分冷淡。　　　　秦之秋一怔，这么理直气壮的？　　　　“可是比赛不是有个才艺表演环节吗？”　　　　“讲笑话。”凌零顿了顿补充道，“冷笑话。”　　　　秦之秋蹙眉，冷笑话，这玩意儿不算才艺吧？　　　　那头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从前有个太监，他……”　　　　这压根连冷笑话都不算吧！　　　　秦之秋大手一挥，决定在凌零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寻找最后的希望。她让凌零表演了诸如唱歌跳舞翻花绳变魔术种种才艺，最后心灰意冷，忍痛决定——还是说冷笑话吧。　　　　资料上那句【特点：不学无术】诚不我欺啊！　　　　这是绣花枕头成精了嘛？秦之秋暗自琢磨，看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升级美貌值了。　　　　她认命地叹气：“算了，我给你做个SPA，再搞个新妆试试……”　　　　凌零对此没什么异议，连话都欠奉。她自顾找了个床躺下开始假寐，意思很明显，您随便折腾，在下懒得管。　　　　秦之秋终于有机会施几个小小“仙法”了，对方却全然未觉。她独自忙得一头汗，心道人家按摩师还按小时收费呢，自己这圆梦大神当得真是一点派头都没有！　　　　房间太过安静，秦之秋没话找话：“你很想红吗？”　　　　凌零睁开眼：“实际上我想要的是躺着挣钱。只不过怕你嫌弃，我就换了个愿望……”　　　　听听，一点儿也不正能量！　　　　秦之秋叮嘱她：“大赛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说也得说‘财务自由’，懂不懂？”　　　　凌零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秦之秋一场马杀鸡完毕，已经到了饭点。　　　　她是不需要吃饭的，不过还是礼貌性关心了一下凌零：“你午饭吃什么？”　　　　凌零：“空气和水。”　　　　秦之秋：“……”　　　　修仙么？姐，你会死的。　　　　她还没开始劝小青年放弃极端减肥法，就听凌零慢吞吞说：“……还有糯米鸡。”　　　　秦之秋：“……这也是个冷笑话？”　　　　凌零耸耸肩打开冰箱，挖出一袋冻得邦邦硬的荷叶包。秦之秋眼尖，看见速冻格里排了厚厚一摞糯米鸡，跟防汛沙袋堆似的。　　　　凌零懒散地放了锅水，将糯米鸡扔进去，开始原地放空。　　　　不一会儿粽叶和着糯米香自厨房飘散而出，凌零左手一盘糯米鸡，右手也放了个盘子在秦之秋面前。　　　　秦之秋一打量，玉米烙。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女孩看着凡事不上心，其实还挺周到。　　　　来拜女大神的都知道她要求的贡品中有一盘玉米烙，虽然这并不代表秦之秋对此物如何着迷，但凌零特意准备了，也算有心。　　　　她俩面对面开始吃这顿不伦不类的午餐。凌零不再管她，掏出个平板看起了视频。　　　　餐桌上顿时叮铃哐当吵个不停，汉子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平板里传来，好不热闹。听着听着，秦之秋觉得——咋那么耳熟呢？　　　　她伸了伸脖子，随后小碎步挪到凌零身边，与她一道看起来。　　　　边吃边看边评论：“这一集还蛮精彩的。”　　　　凌零点头，言简意赅：“不错。”　　　　秦之秋：“你知道吗这部抗战剧我也在追诶。”　　　　凌零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这剧收视率0.00000001，那个可怜的分子数不会就是我俩贡献的吧。”　　　　她正说着，本集结束，热热闹闹的片尾曲响起。　　　　秦之秋一听这熟悉的旋律，冷不丁说道：“《打靶归来》感觉还挺好唱的，你要不学学看？总比冷笑话好点……”　　　　凌零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遂面无表情开始唱歌。　　　　从第一个字起调子就风雨飘摇，蛇皮走位，跑偏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停！”秦之秋扶额，“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搜索一下最新出的冷笑话吧……”　　　　她放下玉米烙，掏出手机开始度娘，心中觉得生无可恋。讲道理，一个空有美貌的网红，真能拿冠军吗？网友们有颜控到这个地步，看不出美女的灵魂其实是个肥宅？　　　　秦之秋第一次对群众的眼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那头凌零已经开始看别的视频了，平板又开始叽里呱啦说鸟语。　　　　秦之秋探头一看，抽了抽嘴角：“凌零，你看完抗日剧看日剧，不会精分么？”　　　　凌零淡定地瞄了她一眼：“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师夷长技以制夷，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秦之秋：“好了不会拽文就别硬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凌零：“……”继续低头看日剧。　　　　两人又休息了会儿就着手准备考前突击。　　　　美眉大赛分三个环节，分别是智力问答、才艺表演和互动一刻。后两项秦之秋自觉已无力拯救，故而把重点放在了智力问答上。　　　　秦之秋参考了小丧提供的《港姐知识问答集锦》和《开心辞典》之后，简单罗列了一些比赛可能用到的题型。凌零反应挺快，涉及逻辑思维的题答得都不错，就是脑袋里好像有个惊天大坑，无论塞多少知识点下去，转眼就全漏光了。　　　　秦之秋身心疲惫，只觉得自己三十年的招牌就要毁于一旦。　　　　日落西沉，她分明啥都还没教呢，就到了凌零的直播时间。　　　　凌零每天晚八点到凌晨六点开直播，典型的日夜颠倒和生活不规律。她虽然是秦之秋的客户，可秦之秋却只看过她一次直播。究其原因，是因为那次一打开，凌零就跟个端坐的木桩子一样，正在表演“放空时能坚持多久不眨眼”的神技。秦之秋看得一阵莫名，就关了。　　　　于是当晚秦之秋出于好奇留了下来。只见凌零打开直播间，顶着现实中有些夸张的妆容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瞬间屏幕上跑过数不清的弹幕，整个就很像大型颜狗认亲现场。　　　　“嗨，各位晚上好。今天是冥想单元的第三期，还请大家多多参与，跟随凌零一起放空大脑，进入冥想的空间哦。”　　　　她浅浅一笑：“一、二、三，准备好了吗？”　　　　一首悠扬绵长的歌曲响起，浑厚的女低音唱诵着秦之秋听不懂的歌词，这股令人晕陶陶的声音如有实质，霎时充斥整个房间。　　　　凌零摆了个最美的定格姿势，缓缓闭上眼睛，不动了。　　　　不一会儿她就发出了轻轻的呼吸声。　　　　秦之秋：……这套路，我服！　　　　……　　　　一个月似乎转眼即过，当秦之秋看着凌零准备比赛服装时，内心升起了一种淡淡的绝望。随即她又告诉自己，好歹是尽力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把定金也全都退还给凌零就是。　　　　比赛当天秦之秋起了个大早，她披星戴月千里迢迢，把凌零从被窝里捞起来就直接去了比赛现场。比赛办在“魔舞”公司大楼里，那大厦高高耸立于市中心的热闹地段，看着崭新光鲜，可见直播产业还是很挣钱的。　　　　等到驶入地下车库，车辆已经停了不少。秦之秋特意选了个看着比较好倒的停车位，磕磕巴巴往里退。　　　　歪了，重新倒。秦之秋也不急，摇下桑塔纳的车窗往后探出头去。　　　　忽然她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停住动作。　　　　副驾驶座上的凌零一双美目望过来：“怎么了？”　　　　秦之秋还没回答，脑袋上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　　　　那是来自搞事大魔王的俾睨之笑。　　　　秦之秋心中警铃大作，大魔王却不愿放过她。　　　　只听那男子彬彬有礼又略带揶揄地问：“两位小姐，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