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七手八脚把餐盒摞好收进纸袋,一人端着一杯绿茶坐回秋千椅。 肚子里有了食,海风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清凉浸人。 方晰文双手拢着纸杯,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灯火。 陈佳宇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出神地看着她的侧影:顺滑的短发被她随手拢在耳后,露出面部清秀柔和的轮廓。月影清辉,越发显得那白皙的皮肤细润如瓷。 “你也喜欢一个人看海?”他轻声开口道。 “嗯,”她微微颔首,“我上大学的城市没有海,只有江,住久了终归是不一样。” 他随她一起看向远方:“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隔一段时间总喜欢开车去比奇角,Beachy Head。那儿是英国最南端的一段海岸线,隔着英吉利海峡,对面就是法国。那儿的景观美极了:高高耸立的山崖,鬼斧神劈一般,直直地切进海里,断面雪白,沿着海岸线一路绵延,长达几十公里。” 方晰文凝神想着,仿佛在脑补着那样的景致。 陈佳宇想起什么,放下纸杯,手伸进她身上披的西装口袋里翻掏着,找出自己的手机,又点开相册一帧帧飞快地划过…… 还真有! 方晰文头凑过来,就着他的手上看着:“我怎么觉得这风景看起来很眼熟?” 陈佳宇点头:“这是英国的一个标志性景观,很多电影电视里都会有……”他想了想,“对了,有一部很老的片子,《虎口脱险》,看过吗?” “鸳鸯茶,鸳鸯茶……”方晰文笑着哼唱起来。 “Tea for two,and two for tea……”陈佳宇用英文版和上。 两人想起片里的情节,不约而同笑起来。 “说真的,你唱歌不错。”方晰文称赞道。 “那是,玩的事情我都在行。”陈佳宇也不谦虚。 “真的?那里面就有比奇角的镜头吗?” “真的,不信你回去找出来看。” 方晰文又探头看照片,还伸出两根手指划动着:“山崖这么白的,海滩怎么那么黑?那上面……是鹅卵石吗?难道不是沙滩?” 陈佳宇看着眼前晃动的那只玲珑的小脑袋,突然一伸手,用力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进自己怀里。 “那儿的海跟睿州不一样,海风料峭,凛冽刺骨,不管穿多厚的衣服,一把就给吹透了。那段白色悬崖,在当地的传说里,是由远古的士兵幻化而成,千百年来,他们就那么一排排地挺立在寒风之中,守护着国土。” 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山崖:“在这儿……最高最突出的地方,有一座大理石纪念碑,是英国政府为二战中的英国飞行员立的。据说,很多英国飞行员在驾机出征、飞越比奇角时,都会在那里习惯性地回望一眼故土。要知道,在那场战争里,多少人的那一眼便是对祖国的最后一眼……” 他低头看她:“有了这层因素在里面,我总觉得,比奇角除了风景优美,更有一种雄浑悲壮的气氛。” 方晰文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没有试图甩掉他的臂膀。 陈佳宇把她搂得更紧:“什么时候带你去看好不好?真的,我每次都是一个人开着车去,路上两个多小时。到了在那里坐上几个小时,心里舒坦了,再往回开。总是憋了一肚子中国话没人讲,周围只有鬼佬。” 方晰文把手中的纸杯轻轻放到一边:“你在国外呆了那么久,没有朋友吗?” “当然有,中国人、老外,都有……可是,不一样。有些话就不知道该跟谁讲,有些话好像只能用中文才能讲得出来,有些话碰到合适的对象时,自然而然就讲了出来,但很多情况下,又好像没有说这些话的心情。” 方晰文眼睫一闪,心中若有所动。 “那天晚上,在海边,皮埃尔俩口子一唱一和地哼着法语歌,我在旁边看着,嫉妒得心痛。没想到今天晚上,我也能跟你一起在这儿看海,一起唱‘Tea for two’……人生真的像梦境一样!” “皮埃尔?” 陈佳宇轻笑起来,讲了那一晚跟胖子一起摸到海边、遇到皮埃尔和琳、一夜痛饮的故事。 “中西合璧的情侣,浪迹天涯,好浪漫的人生!”方晰文喃喃道。 “下次我带你去他们的小店,他们肯定很想见你,那天晚上大家都被胖子忽悠了半天,吊足了胃口。” 方晰文抿嘴微笑,提醒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已经许了两个愿了。” “所以接下来我就要抓紧执行了。看来人真的应该有些梦想,没准哪一天就实现了呢!” 方晰文忽起了兴致,仰头看他:“说说看,你有什么梦想?” 陈佳宇思索着,慢慢道:“仔细想想,我的人生还真的很乏味呢。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从来没有什么想而不可得,也从来没有什么得而复失。需要的,张张嘴,便有了。不需要的,家人也会放在你的面前。出国、读书,回国、进银行……所有的道路都是爸妈选定的。尤其是我爸,一向不容人忤逆他的意愿,而我也不像佳兴那么有主见……既然有人指定了方向,想那么多干嘛,干脆照做就好了。” “你呢?”他突然对方晰文道,“我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太有主意了。” 方晰文闻言面色一沉,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夜色之下,陈佳宇对此浑然不觉,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说,在拿学位的问题上。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突然就上升成为生活第一目标。你知道吗,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到学位,我制定了详细的分解计划:每一个阶段,必须要达到什么目标,接下来,又要做什么……真的,我从来没有在学习上这么上心过!那段时间,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看书看得脑袋要炸掉,又累又紧张,关键心里还很没底。”他自嘲地笑着,微微摇头,“虽然我妈没看到,但事后想起来,那段生活还挺值得怀念的——很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还有——”他突然捧起方晰文的脸,低头飞快地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就是你!” 方晰文促不及防,浑身一抖。 “你知道吗?这一段时间,不管我在做什么,开车,走路,见客户……有时候,跟人说着说着,随便看一眼窗外,心思就突然跳到了你的身上: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起我……这么一想,心里就乱得不行。” “可我喜欢这种感觉!刚才,在办公室里一见到你,那种欢喜……从来没有过!我想,是不是生活有了目标、有了牵挂,就可以变得这么起伏跌宕,这么有旋律感……” “你对我是这样吗?你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吗?” 夜色中,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方晰文,双目熠熠闪光,英俊的面孔此时更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即便是在朦胧的月色里,这样的目光也足以逼视得方晰文呼吸困难,她只觉得狂跳的心脏正在疯狂地把血液泵上头部,禁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迷乱中,她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他一把捉住。她的身体无法自控地战栗起来,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想去阻挡,冰冷的嘴唇颤抖着,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小鹿。 他觉出她的紧张防范,动作缓了下来,只轻柔地撩逗着,又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地,她的防线就溃散了,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又软融得像水一般…… 不知不觉,他开始一路放纵劫掠起来,轻吮急啮,捉了她的柔软馥蜜,撩拨牵引着,仿佛带了她在林中上下翻飞,又仿佛托着她在浪中穿行。 她的唇颊开始滚烫发热,好似被他点燃了一般。她悄悄回应着他的吻,他感觉到了,心中不觉狂喜,更加激烈地响应着。 撩人的月色下,顺滑的发梢散落下来从她的脸颊上抚过,给那张从来都冷静自持的面孔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柔美。圆润秀气的小耳垂在发帘中时隐时现,他忍不住撩开黑发,凑过去轻轻咬啮。 她的身体再一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滚烫的嘴唇从那弹性十足的耳珠滑向光洁的颈窝……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夜空—— 是方晰文的!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找到电话,足足花了好秒钟定神。 终于,她接通电话。 “好的,妈妈……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走了……没事,有人送……放心!有男生送的……”她口不择言地应承着。 陈佳宇凑到她的另一只耳朵上悄声道:“告诉姚老师,今晚住女朋友家,不回去了……” 方晰文掐住他的手,不许他出声。 等她终于安抚好母亲,挂断电话,回过头来红着脸啐道:“找死啊,跟我妈说这个!她跟学生斗智斗勇一辈子了,什么样的小兔崽子没见过!” 陈佳宇扑哧一声失笑道:“是我错了,姚老师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 他讲出了那天在楼下等她的经过。 “原来你那天不是在医院门口偶然遇到我的?”方晰文惊讶道。 “哪有那么多偶然,我等了快两个小时呢!”陈佳宇叫道。 他堵住她的唇,低声威胁:“明天,必须让我见到你!否则,呆会儿我在路上时速只开二十公里,像蜗牛一样爬回去!” “那我就跟姚老师说,回去晚了是因为你在路上故意拖延,时速只开二十公里……” 他乐了:“必须这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