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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西游路上

通天摸摸小猴儿头毛, “总之不会是我家悟空再去受这个折磨了!”

悟空现在是他的关门弟子,又是玉帝和王母的御儿干殿下,三界青年俊秀里鼎鼎有名的灵明小圣, 这样的人物, 给如来七八个胆子,也不敢算计。

悟空叹息一声,“希望他这一世能得个圆满吧,等成了正果, 回归灵山,徒儿这一场劫难, 就真的过去了!”他与那金蝉子, 便做这样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就很好。

今生这人九世里,已经被折腾得很惨很惨了,悟空竟然提不起一点恨意了。

若不是这事不完,终究心结难了, 他早把这唐僧忘到后脑勺去了。

通天安抚道,“也快,放在人间,最多一个甲子,也就过去了,要不悟空去天上陪你娘玩耍两个月?”

小猴儿笑道,“师父小瞧人, 我才不是那逃避的性子呢!”

通天就笑了。

悟空道, “师父,当年我在这大唐来去匆匆,都没好好逛过长安,这时候的吃食, 可比秦时多多了,要不咱们下去溜达溜达?”

“若是觉着好,也能给家里人带回去一些!”

四个脚趾头,哪里有五个脚趾头稳当呢?

取经路途漫漫,上辈子四肢俱全,都还半路给累死了,这回可好,上来就缺一块儿!

观音把今生取经人的身世说了一回,又道,“他才一出生,就遭一难,如今被母亲咬掉一根小脚趾,恐以后走路毕竟不妥当。”

如来这个堵心。

“菩萨这是刚从我佛那里来?”

观音才要走,就见阿难迦叶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两下里正打了个照面,阿难迦叶就是一愣,连忙上前问好,“见过菩萨!”

只是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便问观音道,“说起来,还有个事儿,想跟菩萨讨个主意!”

观音见佛祖面色不悦,只好道,“我佛,这徒弟的事儿,不然还是早早地安排了吧?若是他身边自幼就能得人护持,养好身体,锻炼得强健些,倒也不怕路途遥远,颠沛流离。”

那六耳猕猴,到底她还是要试一试,好生劝服一番。

观音点点头,道,“佛祖才出门去了,两位师兄这会儿倒也不必进去。”

两人就此分开,观音站在大雄宝殿外面,瞧着如来端坐莲台,直奔天庭去了,心中怅然若失。

如来话中的酷烈,真是没法想象

难不成这一世的取经人,要这样带着一身又一身的血迹,挣扎在取经的路上吗?

那来灵山取经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即便如来不在,他们两个在这里,也是来去自如的。

如来现在就听不得这种转折词,心里一紧,“出了什么事?”

六耳在山腹之中,已经压了八百多年了。

观音摇摇头,想了想,起身往五指山的方向去了。

悟空跟着师父,也曾来看过几次,起初那六耳咒骂不绝,指天骂地,从玉帝三清到如来佛祖,挨个问候一回,然后再去,就变成了苦苦哀求。

阿难迦叶笑呵呵地道,“安好安好,我等两个大闲人,每日里除了念经便是侍奉佛祖罢了。”

六耳自愿踏入这个彀中,落得此等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怎么的,我难道还要安排个人,教他练些武艺不成!?

如来火气蹭蹭直冒,拱得脑门儿一下下地疼。

听到此处,观音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若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孱弱,那以后怎么熬过那漫漫取经路呢?

如果能把六耳说服,叫他在年纪尚幼的取经人身边护持,做个护法,比起徒弟的名头要好听许多。

想了想才道,“我要去天庭,与陛下商议在取经路上设下层层关卡之事,这等小事,便都交给你吧,教他本事也好,叫人护持他也好,都可。”

“是呀,咱们灵山地方小,人多,住得挤挤挨挨的,不好给金蝉搞特殊。”

观音一笑,“多则五十年,少则三十年,他必定能回来。”

后来悟空就再没去过了。

通天自然是只求悟空开心,这等小事,没有不答应的。

阿难迦叶也不惊讶,如来这阵子为了取经的事儿,经常奔波在外,他们时不时地就会扑个空。

他们两个在这悠哉悠哉地逛吃逛吃,那边观音又去与如来回话了,“我佛,今生那取经人已经落草了,又被寺庙方丈所救,一切也都还顺利,只是.”

从秦至唐,这年月可比悟空上一世要长的多。

观音也不倨傲,合十一礼道,“两位师兄安好。”

阿难迦叶道,“倒也不是旁的,就是想问问菩萨,这金蝉子何时能回归灵山。他走了五百多年,当初的住处早就被人占了,如今他快要回来了,自然要给他准备新住处才是,只是也不好空太久,总得掐算个日子。”

也许,那六耳便就此答应了呢?

观音心底细细思量着,飞到了五指山前。

观音笑道,“两位师兄乃是佛祖左膀右臂,哪里是我一个小小菩萨能乱出主意的!”

师徒两个便于街角暗巷的背人处降下凡尘,化作凡人,溜溜达达地逛起了长安街市。

阿难迦叶心中便有了数,笑着与观音做别,径直去了大雄宝殿。

这一世取经人孤苦无依,无父无母,在寺庙中求生,被人欺负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前阵与地藏好生商议了一回,已经得了菩萨松口,这一世,哪怕那取经人突遭意外,死得七零八落的,地藏也会安排他还阳,怎么着都会走到灵山来的。大士不必过于忧心。”

悟空此生不想再害他性命,不过这人两世都来算计于他,想顶替了他的身份性命去,小猴儿也不是那善心慈悲到能原谅的人。

哦。

只是她见如来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便暗自叹息一声,也只得罢了。

见着他这个结局,便也罢了。

若是将来他出来后,还想着顶替自己,悟空也不介意亲自抽他。

只是悟空跟师父逛够了长安城,回到碧游宫中,没几日就收到一封远在骊山的钟离春来信,说听闻那六耳猕猴竟然去了长安金山寺,做了小江流的武师傅??

悟空拿着信看了一回,很是错愕。

小猴儿抖抖信纸,对通天道,“师父,我觉得上辈子他们没瞧得起我!”

怎么自己就是徒弟,到了六耳猕猴这里,就变成了武师傅?

通天难得笑得不行,“你这会儿才多大,一千岁才出头,还是个小孩儿呢,那金蝉这会儿虽是个凡人,可是他做了如来二徒弟的日子可比你出生的时候早多了,哪里能叫你做他武师傅!”

六耳猕猴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洪荒大妖,寿数是足够足够的。

悟空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哼!”

转手把信纸丢在信匣子里,不管了。

管做武师傅还是做徒弟,什么都好,只要不来打搅他们师徒安宁,随灵山怎么搅和去!

通天笑眯眯地捏捏小猴儿耳朵,“不气了,过几日师父还领你去长安吃好吃的,看胡旋舞,好不好?”

悟空气呼呼,“吃好吃的可以,胡旋舞不行!”

通天刮了一下小猴儿鼻子,“怎么又气呼呼的了?胡旋舞哪里惹着你了?”

悟空把脸一扭,哼,自己想!

金山寺里,六耳猕猴化作的虬髯大汉,低头瞅着那个嘤嘤嘤哭唧唧的小娃娃,一呲牙,“再哭就把你一口吞了!”

骨头渣子都不吐一口!

他可不是随便吓唬人的~

小东西再不消停,他就真吃了他!

佛子十世转世,咬一口,大补!

不过月余的江流儿眼睛还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着自己,再加肚子又饿,“哇”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老方丈法明手里拎着擀面杖急火火地跑过来,吹胡子瞪眼的,“侯全有!叫你看个孩子,怎么弄得他哭那么大声!?孩子嗓子多娇嫩呢,哭坏了怎么办?你木头啊,你哄哄他啊!”

擀面杖敲在后背上,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六耳猕猴想想这老头儿做的一手好汤饼,还有自己这会儿叽里咕噜饿了的肚子,忍了,学着老方丈之前教他的法子,胳膊颠一颠,“哦哦哦~”地哄起了孩子。

观音答应他,以后取经队伍里,除了取经人之外,只他一个护法,再没旁人,不叫外人来分润功德。

六耳一想,这可比自己当初的预见里,那小猴儿师兄弟三个做了取经人徒弟要合适啊!

虽然现在世事改变许多,天机混沌,无可查看了,可是不管怎么招,这取经之后成佛,可是一定的吧?

这买卖划算!干了!不就是多看几年孩子么?

与大妖悠长的寿命比起来,这短短十几年,算个屁啊!

自此以后,六耳猕猴便留在了金山寺。

年复一年的,江流儿长大了,长到三岁起,六耳猕猴就开始教他习武,法明上半天教念经,六耳早晚和下午就拎着小孩儿去校场,寒暑不禁,风雨无阻。

六岁头上,某一日江流儿鼻青脸肿地回来了,鼻子叫人打出血了,眼睛里挂着一泡泪,也不敢往两个师父跟前跑,躲着房檐摸进来,就往自己的小屋子里冲。

六耳躺在树上乘凉,眼睛都没睁开,“站住!”

蹑手蹑脚,自以为无人发觉的江流儿一下子就僵住了。

六耳连手指都没招一下,“过来!”

江流儿踩踩布鞋鞋边儿,磨磨蹭蹭地过来了,搅着手指,吭吭哧哧地道,“师父.”

连头都不敢抬。

六耳打个响指,“我也不问谁揍的你,你若是三天之内,不把揍你的人也揍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就去宰了他全家!”

“小和尚,你知道你猴师父我,向来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个钉儿,你要是不去,那咱们俩就走着瞧!”

江流儿吓得一哆嗦,又想起了那年在后厨看到的,被师父一刀剁掉了脖子的大公鸡.

那鸡不过是在他去摸鸡蛋的时候,过来叨了他一口而已。

没多重,就青了一块。

当时师父却说,“谁伤你,我宰谁!”

然后就把那大公鸡给剁了.

血当场溅出来,喷了半墙。

他吓得做了好几晚噩梦。

江流儿眼前忽然出现了张胖胖一家全被师父一刀断头的场景,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眼泪哗哗的,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道,“师父,不能杀人,杀人要被官府抓去问罪.”

六耳“嗤”了一声,“幼稚,你忘了,你师父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是谁?官府?就是现在的皇上都管不着你老子!知道不?玉皇大帝都拿我没辙,我就问你,你去是不去?”

呜呜呜.

第二日,江流儿一边哇哇哭,一边把张胖胖揍了一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能让你全家都被砍头!我也不能让我师父被砍头!”

他师父都疯了,满嘴竟说胡话,若是杀了人被抓去大牢,那就太惨了!

六耳就站在张家大门口,抱着胳膊瞧着,冷笑连连。

哼!

叫你善!叫你软!

这年头,人善被人欺!

这片街的小霸王张胖胖惨嚎着,给结结实实地揍了一回,伤势基本与昨天的江流儿持平。

就连胳膊上的牙印儿,都一般无二地少了一颗门牙。

俩孩子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老张家一个敢出声儿的都没有,转天儿就搬去别处了。

惹不起,躲得起。

从那以后,街坊四邻的小孩儿,一个敢欺负江流儿的都没有了。

终于长到十八岁,江流儿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一瞧就很是不好惹。

法明长老哀叹一声,那年他就不该图便宜,找了这侯全友来照顾孩子。

瞧瞧,多好的一个修佛的苗子,这都给教成什么样了!

法明长老不死心,叫来江流儿问道,“孩儿啊,你来在我金山寺,也有一十八年了,师父想问问你,你可愿意出家为僧,剃度受戒?”

江流儿眼睛一亮,“师父,我愿意呀!我还以为您老不想收我呢!侯师傅说您保收的,可是您老不问,我都没信心了,还想着若是您不要我,我就去别的寺庙剃度哩!”

什么臭孩子!

好,自己辛辛苦苦又出钱又出力的养他一回,结果要跑去别家寺庙出家?像话吗!?

法明长老给江流儿削了发,取了法名玄奘,摩顶受戒,换上僧袍,终究做了出家人。

在这之后的事儿,六耳就不管了,离了金山寺,住进了长安城,镇日里逍遥快活,就等着取经之日来临,他好护着那小和尚上路。

在那之前,先叫他把酒肉吃饱喝足再说!

这一日,六耳正在酒坊之中喝酒,玄奘大哭着来找他,“师父,你救救我娘!”

六耳见这小和尚哭得凄惨,毕竟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子,虽不耐烦,也道,“你娘怎么了?”

玄奘大哭道,“我娘自尽了!我发现得晚,人要不行了,师父你不是说你是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这一生好苦,你救救他!”

六耳“啧”一声,道一句,“麻烦!”拎着这哭包,问清楚方向,几步便来在陈府,见这处高门大院,乃是一处学士府,不由得奇道,“想不到你这小江漂,出身竟还不错!”

玄奘见师父使出神通,心里又惊又喜,他本就是有病乱投医,见家中众人对母亲死活十分漠然,甚至似乎巴不得她去死的样子,心中悲愤,无可奈何之下,忽然想起师父来,这才寻了上去!

哪知师父竟是真的有法力!

玄奘赶紧道,“师父,我娘便在那边内室!”

六耳拎着玄奘,跟拎小鸡仔一样,兜头闯了进去,只见满院子挂起白布灵幡,人人换了素衣,就嘿然一笑,“小和尚,你娘这是咽气了?”

玄奘怒气冲天,“没有!不可能!我走的时候,我娘喉咙里还有气!”

此时陈光蕊从里间出来,见着这个和尚儿子,眉头就是一皱,“胡闹!混账!你娘从容自尽,乃是我们陈家的脸面!你一个出家人,在这里搅合什么,回你的金光寺去!过后叫了人来与你娘做法事,才是你的孝顺!”

六耳“啪”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把陈光蕊一巴掌给甩到墙根儿那里去了,“在这儿跟谁充爹呢!”

“唧唧歪歪人模狗样的,穿着一身衣裳,我也知道你长了颗兽心!”

他虽没在江流儿身边,但是酒肆里,什么新鲜事儿听不见?这陈家和殷家的事儿,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容自尽个屁!

陈家下人一见这场景,有过去扶自家老爷的,有躲着跑得,一下子四散个干净。

玄奘两手冰凉,拉着六耳衣襟道,“师师师父!快看我娘”他娘,是不是已经被这人给害了!?

六耳一拎他脖领子,“站直了,怕什么,你娘就算死了,我也能去地府给你找回来!”

玄奘一听“地府”二字,好悬给跪了,哭着就往屋里跑,“娘啊!”

恰好殷小姐的老奶嬷嬷听见了,也哭着在屋里道,“少爷,你娘还没死!快找大夫救她!”

好一阵兵荒马乱的,好在这殷小姐确实还有气,六耳这里也有观音给他的丹药,原本是给玄奘预备的,好在这么多年,玄奘也没怎么生过病,并没有吃几颗,这会儿倒是便宜了他娘。

奶嬷嬷扶着殷小姐饮下丹药,没一会儿喉间咯咯作响,人算是活了。

只是殷小姐苏醒过后,只长叹一声,紧闭的双眼里流下泪来,却不肯睁眼,也不肯开口。

玄奘跪在地下,痛哭失声,“娘啊,您不要丢下孩儿.”

小姐不肯说话,奶嬷嬷却憋不住,一边落泪一边道,“少爷,你不在家不知道,这家老妇人,一天三顿地那么来骂你娘,你娘不是不要你,她是被逼无奈,只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