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意此刻倒想看看地上的花嬷嬷是什么表情,她悠悠垂眸,只见地上的花嬷嬷神色已木,无悲无喜,花嬷嬷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她抬起头,见到是盛如意之后,目光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花嬷嬷这样在后宅里得脸许久的老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
她先后伺候侯夫人、盛明歌,给宣平候府里的妾堕过孩子,溺死过不得宠的庶子女……她杀庶子女已经习惯,现在没杀到盛如意,可不会反省是自己不该害人,只恨盛如意狡猾,反而害了她自己。
恨她?
盛如意微微一笑,恭敬地对侯夫人道:“母亲说得本不错,只是二姐院子里的事情,还是二姐最清楚,现在,我斗胆请问二姐,二姐对此真一点儿也不知情?”
又朝侯夫人欠身:“请母亲恕女儿无礼,女儿也是为二姐的清白着想。花嬷嬷毕竟服侍过二姐许久,若今日二姐不拿句话出来,恐不利于二姐的名声。”
盛如意知道,对盛明歌这样不愁吃穿,却为了区区名声就能陷害人杀人的来说,用名声来要挟她,最为有用。
侯夫人和善对盛如意道:“我的儿,还是你细心。”她转头朝着盛明歌,左手搭上盛明歌紧张交叠的手,面上一派慈母心绪,左手却狠狠用力,让盛明歌吃痛保持清醒。
“明歌,你快说出实情,别给总管添麻烦。”侯夫人满面慈和。
实情?盛明歌看着地上垂头跪着的花嬷嬷,她想到前些时候,她哭着对花嬷嬷说一定不能让盛如意干干净净离开太子府,否则盛如意虽然和离,却捡了个受害者的名声。
花嬷嬷说会帮她想办法,继而便找上了爹娘好赌的粉黛……这就是实情,是她主使的这一切,花嬷嬷都是为了她……
盛明歌几乎肝肠寸断,小时候花嬷嬷买来风车哄她的情景历历在目……但是盛明歌又一激灵,她瞥到了满面冷淡的盛如意,想到了那可怕的极刑,又看到母亲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想到了太子府泼天的权势富贵。
选择花嬷嬷,她堂堂宣平候嫡女,会死。
盛明歌浑身哆嗦了两下,几乎不敢看花嬷嬷的眼睛:“是……花嬷嬷一直管着我的银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不知道。”
她像是非常害怕地缩到侯夫人身后。
候夫人满意一笑。
花嬷嬷的脊背猛地一坍塌,像泄了劲儿一样。她刚才还在心里恨着盛如意,却冷不丁儿听到盛明歌几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花嬷嬷心底登时比喝了药还要苦。明明她自己都愿意为盛明歌顶罪,她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也许还是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盛明歌、自己效忠的主人对她能有刹那的不舍。
花嬷嬷忍不住抬头看盛明歌。
盛明歌不期然撞上花嬷嬷的眼,那双眼和之前一样忠心耿耿,现在却叫她觉得心虚,许是为了让自己不心虚,盛明歌机械般重复道:“……就是那个奴才,偷了我的银两,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偷银两的奴才……从盛明歌嘴里说出的这句话,是对为她甘愿付出一切的花嬷嬷最好的讽刺。花嬷嬷眼里最后的光彻底熄灭。
侯夫人满意地握住盛明歌的手,不愧是她的女儿,尊贵、聪明。
这也是盛如意要花嬷嬷看到的东西。
花嬷嬷要恨,也不该恨她,花嬷嬷该恨的是指使她设下毒计、最后又放弃她、推她去死的盛明歌,不是吗?
德喜总管冷眼瞧着这一切,花嬷嬷既然愿以死保护盛明歌,那么案子查到这儿就只能了结了。
他吩咐道:“把这两个背主的奴婢带去官府,一并发落。”
花嬷嬷一直垂着头,再没有抬头看盛明歌一眼,另一个诬陷盛如意的粉黛则被那几十大板打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儿。
粉黛的血滴到地板上,地板早被鲜血染了一条路出来,刺鼻的鲜血味袭来,盛如意眼也不眨,盛明歌却脸色苍白地低下头,过了会儿,那样血红的鲜血也会从花嬷嬷身上涌出来……
盛如意不怕鲜血,鲜血的红丝毫染不动她周身的冷清,今日没让盛明歌罪有应得,她也不失望。毕竟候夫人这么多年经营,用金钱、权势……为她和盛明歌养出了好些甘愿赴死的忠仆,这是她们的优势。
此事能废盛明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并且让盛明歌旁边的丫鬟们看看,效忠于盛明歌的忠仆是如何被放弃的,这就足够。
德喜总管严肃地处理完此事,吩咐下人一会儿处理干净院里的血污之后,复又扬起一个笑,走到盛如意面前:“五小姐,殿下有口谕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