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很快冷静下来,知道圣谕已出,不能违逆,也只得在册页上签了字。
之后大家便各自归座,唯有文茵和清虚还跪在堂下,张典按着程序,一一传了人证讯问,文茵都未曾言语,待问到钟氏时,她却忽然道:“张大人,本官怀疑此妇所言有不实之处,请大人刑讯。”
张典还未说话,谢慎便道:“张大人不要听她信口胡说,荆妇所言句句属实,在下可以作证。”
文茵听后冷笑道:“将军亲眼见她审问青萝了?”见谢慎不语,又道:“那凭什么替她作证?”谢慎一时也无话可答,只说不能用刑,文茵冷笑道:“她一个嬖妾,难道也要等着跟陛下请过旨才能用刑吗?还真当她是诰命夫人了不成。”
张典听了,冷笑一声,命人取来拶子套,钟氏吓得浑身乱颤,没夹两下便昏死过去,不过她大概也知道有些事说出来就是万劫不复,倒一直把嘴闭得紧紧的,张典无法,只得喊停,谢慎白了脸,过去将钟氏搂在怀中,恨声道:“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文茵冷冷道:“将军该去看看青萝的尸首,才知道什么叫屈打成招,她这才到哪儿呢。”
谢慎语塞,张典又命继续审案,待所有人都讯问完了,便问堂下一直跪着的文茵和清虚:“现在证据确凿,你二人可服罪认罚?”
文茵看了清虚一眼,未及说话,清虚已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不服。”
张典叹了口气,心道你倒是条汉子,却也只能下令再对他用刑。
眼见清虚又被差役按住了,文茵忽然道:“不必了,我认。”
堂上一片死寂,文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罪臣觊觎清虚道长风姿已久,那日引诱道长不成,便支开仆从给他下了迷药,迫他就范…”
清虚听她如此说,急道:“文茵,你…”却被差役喝住,一个杀威棒打得匍匐在地,口吐鲜血。哪知文茵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道:“按照我朝律法,主谋逼迫他人犯罪,罪加一等,受强迫的从犯,视情节轻重,只领最末刑罚或不罚,还请大人依律判决。”
张典听她如此说,心道果然,不禁转头看了看右相,见他闭目不语,只能摇头苦笑,沉声问道:“顾大人应当知道,若按方才所言该处何刑。你当真认罪吗?”
文茵不假思索:“知道,认罪。”
张典又叹了口气,转向清虚问:“那么清虚,你认罪吗?”
清虚撑起身体,仍咬牙道:“不认。”
文茵这次看也不看他,拱手道:“大人,清虚受人所迫自觉无罪也属正常,左右这种事其中一个认了就可以结案了,大人不用管他,直接定罪量刑,再呈陛下裁断就行。”说完顿了顿,轻笑道,“雪那么大怪冷的,快点结案,大家早些回去围炉煮酒岂不好。”
谢慎原本以为文茵这么快认了罪,中间还有说辞,岂料女帝只是在张典呈递到结案文书上批了照准,文茵便自己卸去金冠玉带交予韩瑛,道了句:“罪臣有负陛下圣恩。”之后便随衙役行刑去了,清虚也被当堂杖责五十,由差役押解出京。
这边韩瑛陪着顾清源等在刑室外等候,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悄声议论道:“什么是幽闭之刑啊?”“听说就是拿大木棒子捶打胸腹,直至腹中胞宫脱落,此后妇人就不能再行房事了,反正…跟男子去势差不多吧。”“那不得把人打死吗?”“可不是多数都被活活打死了吗。你听刚才都还有一两声惨叫,到现在静悄悄的…”
他们说得起劲,不觉声音就大了些,忽见韩瑛转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忙住了口,此时正好刑室的门开了,有两个差役架着文茵出来,顾清源赶忙拭了泪过去接着,怎奈文茵已根本站不住了,父女俩连同过来搀扶的韩瑛一起摔倒在雪地里,那两个宫人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一个背人,一个打伞,韩瑛则按御医的嘱咐,迅速给文茵喂了参丸,围上风氅,再搀着顾清源,一齐往廷尉大门处走,走到门口时,差役恰巧也押着清虚过来,大家便都停下来,文茵挣扎着抬起头,与清虚对视片刻,又垂下眼眸,气若游丝地道了句:“走吧。”,两路人便各自出门,各走一边。唯有张典站立在堂前,望着雪地里的两行血迹,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左相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张典忽然道:“丞相可知,下官判了那么多案子,自觉公道,这是第一次想要枉法。”
左相背手望天,缓缓道:“大人还年轻,须知世上之事,有许多是说不清的。正如这地上的血迹,很快就会被大雪掩盖,雪尽无痕,然而你我都知道这血究竟流过,又到底为何而流,此所谓,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