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背着手踱到廊沿边,叹了口气道:“谢家那个老太太,从来自视出身高贵,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却也是个跟不上时势的,若这朝堂上只你一个女子,她有微词都还罢了,可自你之后,陛下又提拔了几个女官在朝中任职,办差也都不输男子,她却还在因此事容不得你,说到底见识也有限。至于谨之,原以为是个好孩子,岂料也是个见异思迁的俗人,早知如此,当初再是陛下授意,为父也不嫁你过去。”
文茵叹了口气,幽幽道:“可现在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清源沉默片刻道:“和离吧。”
文茵本来还在感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目瞪口呆,只听清源又道:“你若实在过得不痛快,不如就此与他们分说明白,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安好。”说完拉着文茵抬脚就走。
文茵哭笑不得,忙扯住父亲衣袖道:“爹爹这是说什么气话,您博览群书,可见过父亲劝女儿和离的。”
清源却道:“可不是气话吗?他们这样待你,我一时没被气死,将来到了地下,你母亲必然问我,掌上明珠,何以蒙尘。我拿什么话来答?不如现在舍下这张老脸不要,免得余生寝食难安。”
文茵听得心中酸胀,只能拉他坐下苦劝:“女儿知道爹爹心疼我,可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赐的,若不是怕被扣上欺君的帽子,以谢慎的性格,大概早借故下了休书了,哪还轮到我们提和离,他谢家那样的门第权势尚有顾忌,更何况我们。”
清源道:“你自小就是太懂事了,但凡任性些,我们也不至于总那么心疼,你且宽心,陛下虽为女子,却是难得的明君,不至于为这些事就要抄家灭族,至多不过咱们这官都不做了,老家还有几亩薄田,也还饿不死。”
文茵红着眼圈,将头搁在父亲肩头笑道:“爹爹呀,躬耕南阳是不错,可女儿如今奢侈惯了,没有这点俸禄怕是不好过呢。”
清源忙将她的头扳正:“你这样子像什么,还穿着朝服呢,不成体统。少跟我说这些,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便是荆钗布裙,玉环罗衣,在你眼里何曾有过分别。”
文茵道:“正因没有分别,所以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朝中也好,家里也罢,甚至乡野山村,人何曾躲得过是非,就算天上的神仙,也未必就如我们以为的那样逍遥自在。更何况,女儿要一走了之倒是容易,爹爹呢?您的书就此不编了?”
顾清源听到这句,总算不再作声,此时文茵见廊角一个小丫鬟正探头探脑,想是琉璃派来寻她的,便起身对顾清源一揖,道:“父亲先回去吧,女儿还要去陛下那里,近日寻着机会,一定回家探望父亲。”
清源无法只得起身离去,文茵便随小丫鬟来到女帝面前,刚行过礼女帝便问她方才哪里去了,文茵答遇到父亲说了几句话。
女帝淡淡笑着问:“说的什么。”
文茵度其神色并无不妥,不知她是何意,只得笑笑道:“父亲让臣回乡种田去。”
女帝挑挑眉,不经意般又问:“那你想去吗?”
文茵摇摇头:“常言道,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井。臣倒觉得,隐于市井尚算不得大隐。”
女帝原本在看着案上什么东西,此时抬眼望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文茵道:“身处是非之中,而不心不动,性不移,方是大隐。”
女帝终于笑着点点头:“文茵是真隐士,朕原本还以为,你经此诸事,会冷了心肠,移了性情,看来是多虑了。”
文茵叹道:“冷了心肠不假,只对某人罢了,至于性情嘛,还如往常般贪财恋势,陛下可以放心。”
一句话说得殿中诸人都笑了,女帝也就不再多言,只与她论了些政事,便让她退下了。
待她走后,琉璃道:“顾大人话虽说得漂亮,精神却真有些吃不消的样子呢,陛下何不放她多在家中休养一阵,要这么急着招她回来。”
女帝叹道:“你不懂,她在那家里闷着才真的要吃不消。”
琉璃亦叹道:“谁知谢将军竟会那般行事,真是个没福的。枉费了陛下一片好意。”
女帝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琉璃也就住了口,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