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雾心道你都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还要赶什么场子,没有多想,一挥袖子。
但眼前的场景没有变。
他微微心惊,看向王湛,却见王湛正在脱外袍,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一脸和善。
“我新创的阵法不错吧,连你都能困住。”
“是是是,玩够了就解了,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进屋喝一杯嘛,在我这儿过夜也行的,我不介意和你分床睡。”
万雾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缓缓凝出一枚青红的果子。
“青红珠也没用的,我早就把对付你的机关阵法都布好了,我不让你走你是走不了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不过万一伤着可别怪我,你这些日子应该更虚弱了才对,青红珠也要省着点用,免得哪天就枯死了。”
王湛笑得和善,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雾无奈,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差,只好跟着进了屋,和王湛相对坐下。
“好吧,但不管你想做什么,先把衣服穿上,待会天该凉了。”
王湛依言掏出一件鹅黄的外裳披上,一手撑在桌上,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寻思该从哪里开始说。
“七白的事究竟是怎样的,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万雾多少也猜到他要问什么,却并不想将自己的计划告与第二个人知晓,正想着该怎么真假掺半地解释,却又听王湛说道:“别想着糊弄我,我不用真言小马都能听出来。”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梨花木制的小马,摆在桌上,一晃一晃的。
“你这又是何苦,你早已出世了,管这些做什么?”
王湛却摆了摆手,有些苍老的面容神采奕奕,和刚中状元时一样意气风发。
万雾见他如此神情,心里已经明白,这个老当益壮的朋友是打定主意要结束隐居生活了。
为什么呢,万雾心中遗憾,王湛是八百年间少有的几个和他说得上话的人,他期望这份友谊能再持续个几十年,直到时间带走这位朋友的生命,就像过去的所有人一样。他不习惯和朋友相背而行,但久远的记忆总是被美化得更加深刻,若要选择,他只会毫不犹豫地“舍近求远”。
“告诉你也无妨的,但我劝你别和那几位对着干,他们可没我这么好欺负。”
夜色渐渐降临,玄竹岭漆黑如潭,一丝光亮也无。万雾喝了口茶,说得有些累了。
“至于听得那么入神吗,灯都不点一盏。”
王湛还陷在庞大的信息里出神,看上去呆呆的,但还是依言打了个响指,屋里的灯火应声亮了。
“最后三个问题。”
王湛伸出两根手指,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像两根筷子。
“你恨予家吗?”
毕竟是予家挑起了八百年前的纷争,将万雾如今怀念的一切摧毁殆尽。
“不恨。”
说到底,予家只是不为大势所容,被迫抗争罢了。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回来?”
那几个人早已消泯,万雾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唤回他们的魂魄?
“怀念罢了。”
但万雾并不十分清楚,这其实更多的是被回忆加深的愧疚。
柏树千年的光阴是何其漫长而孤独,若无执念,如何前行。
王湛忽然笑了,他觉得万雾这话说得十分幼稚,不似活了近千年的人。但反复斟酌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七白有什么了不得的?”王湛轻抚着桌面,眼里映着摇曳的火光,“七白不过是八百年前挑事的好手,如今八百年过去了,未必还有那样的能耐。”
“鬼善杀人,魄善渡人,皋善护人,皙善改命,皆善预事。”他敲着桌子,有节律地念着,“皇,不可非议。”
“你会什么?柏有什么用?为什么会成为七白之一?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死?”
“你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回去?”万雾反问。
“我不是你。”王湛唇角飞扬,手臂在桌上一撑,倾过身去,和万雾的脸靠得很近。他定定地看着万雾的眼睛,但那双眼如一潭死水,毫无动静。
“我来这里是因为无趣,回去也是。”
“七白被传得如天神下凡,但既然你说那是人,是草木,我就要看看,凭什么?”
“王湛这名字,不比七白来得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