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回府以后，一直闷闷不乐，玲珑看她心情不好，以为是越子千把花颜带回府的事让她着急了，就安慰道:“世子妃不用这么忧虑，毕竟您和世子现在是夫妻，况且您是将军府出身的姑娘，那青楼里出来的狐狸精现在就算再怎么得世子喜欢也是没用的。”　　　　“青楼？你说我们今日见到的那个女人，是……”　　　　“对啊，那个叫花颜的是半月楼的花魁，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还不是个卖笑的”　　　　“哦，”红樱点点头，“难怪生的这样好看。”　　　　“世子妃可真是高看她了，论容貌论家世，她哪里比得上世子妃？”　　　　“是嘛，”红樱笑眯眯地捏捏玲珑的脸，“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呢？”　　她俩正说着话，这时柒柒走进屋子：“嫂嫂，我来看你了。”　　　　红樱见是柒柒来了，忙叫玲珑去倒茶，她看着柒柒笑道：“你来的可真巧，我这刚买了不少好吃的，过来尝尝吧。”　　　　“奶黄酥，栗子糕，山药枣泥糕，马蹄饼，水晶花果子……我的天哪，嫂子你这是把云歆斋洗劫了啊！”柒柒看着满桌的东西，两眼放光。　　　　“咳咳，今日出去逛逛嘛，就买了些，你多吃点，反正我也吃不完。”　　　　“那谢谢嫂子啦！”柒柒拈了块奶黄酥就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越子千，就问:“我哥最近是怎么了，老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回家也少了，而且回家就往别苑里跑，听说他都两个月没到你这里了，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我哥生气了啊？”　　　　红樱有些尴尬：“可能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你哥哥有些累。”她抚过头上戴的银丝海棠簪子，冰冰凉凉的。　　　　“累也不能这样啊……”柒柒疑惑，“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怎么会……世子和我怎么会吵架……”红樱打哈哈。　　　　“可最近看你们俩都不怎么说话，气压也低低的。到底怎么了啊？”　　　　“呃……小吵小闹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红樱摆摆手，“这件事不要和王妃说了，我怕她担心。”　　　　“那好，三包红豆桂糖糕。”柒柒伸出三个手指头。　　　　“……”红樱黑线，她这算是被敲诈了吗？　　　　“你问谁要三包红豆桂糖糕呢？不是说不准多吃甜食么？”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虽然温和，却有种不容许别人反抗的威严。　　　　柒柒僵硬地转过头去，“哥哥……你来了……”　　　　“想着好些日子没来看你，谁知道你跑到这里问她要吃的。”越子千说道，他看了红樱一眼，并没有说话。　　　　红樱看着她，有些尴尬，两人就互相看着对方，眼神交流中都快蹦出火星子了。　　　　柒柒见状，立马拿了几块自己爱吃的点心，说:“哥哥嫂子你们慢慢聊，小妹就不打扰了，告辞～”　　　　接着脚底抹油似的飞快逃走了。　　　　玲珑也赶紧退下，房间里只剩下红樱和越子千两个人。　　　　红樱看着越子千，咽咽口水转身就要走：“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刚一转身，越子千就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别躲了，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红樱无法，只好坐下，越子千看着她，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不是不听吗？”红樱反问，“看到我你就跟疯了一样，拿剑就往我身上招呼，哪里会听我的”　　　　“你若没有做那种混账事，我又何至于此”越子千反驳，“今天这个局面，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自己作孽，换了身份待在将军府，过得优哉游哉，可我和阿雪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阿雪的感受!”　　　　红樱愣住，随即烦躁地说：“我怎么没有考虑过!我要是没有考虑，你们……”　　　　她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越子千，说：“罢了，不和你吵，说这些做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越子千一下子拽住她的手，“你的一句过去了，就能让韩阳活过来，就能让阿雪原谅你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所以呢!你要让我怎么做!让我死，给韩阳偿命!”红樱腾地站起来，瞪着他。“那你就来啊！把我杀了,一切就了结了!”　　　　越子千浑身颤抖，他甩开红樱的手，苦笑：“我若想杀你，何必等到今天，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想，你杀死大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你，心里一直有大师兄，对吧？”　　　　越子千极力隐藏自己的苦痛，他攥紧了拳头,说：“所以，我不相信你会仅仅因为他扰乱军心而杀了他，这说不通。”　　　　红樱身子一抖，她感觉自己心里刚要愈合的伤疤又裂开了，斯拉一声，鲜血淋漓。　　　　“所以，莫红樱你告诉我，当年韩阳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还是说……”　　　　他放下手，没有在问下去。　　　　红樱看着他，摇头。　　　　“没什么苦衷，他扰乱军心，我就依军法处置，杀了他。”　　　　越子千愣住：“你果然还是不愿意开口。”　　　　“不是不想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红樱说道，“你还想说什么？哦，你想说我喜欢韩阳，不可能杀了他，可你别忘了，我是明子英，我的刀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我的手不知道握了多少条人命，全四洲的人都说我的心是铁做的，你觉得，那个不爱我的韩阳，我会珍惜他保他的性命真是可笑!”　　　　“莫红樱!”越子千忍无可忍，扼住了她的脖子，“就因为他不爱你，你就杀了他!”　　　　莫红樱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对啊！他不爱我,我就把他杀了!我没办法忍受他和阿雪在我面前白头偕老,而我只能待在旁边祝福他们!我没办法接受!我忍不了!”　　　　“你混蛋!”越子千怒吼着抓起她的衣领，“你考虑过阿雪的感受吗？!”　　　　“你不是很了解我吗？”红樱冷笑，“你觉得我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不考虑阿雪，那小武呢！”越子千喊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你没有杀韩阳，那么阿雪就不会走，义勇军就不会解散，你和小武就不会去正规军,也许小武就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害死小武的凶手!”　　　　“啪”地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越子千脸上，越子千愣住，看着眼睛发红的红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话说重了，可覆水难收，他没办法。　　　　红樱一下子把他的手扯下来：“是啊，这就是我的报应，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说错，”红樱低下头，打断了他，“都是因为我，小武才会死的。”　　　　她抬头看着越子千,眼里满是绝望。　　　　“可他都已经死了，别让他在地下都不安宁，行吗？”　　　　她看了越子千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半夜，红樱再次从梦中醒来，她最近梦见小武的次数少了，梦见的，全都是以前在洛城的日子。　　　　那段时光，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挚友和亲人，只是，那段日子过得太快，每每梦到深处，她总会惊醒。　　　　她起身，没有惊动玲珑，拿过桌子上一坛没喝完的酒，翻窗来到花园，坐下来，对着酒坛就是一大口。　　　　酒辛辣甘醇，她喝下去，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希望把自己喝醉，喝醉了，什么事忘了就好了……　　　　“世子妃又在等我啊？”一个突兀的笑声出现，红樱抬头看去，看到那个欠揍的顾青城站在屋顶上，看着她。　　　　红樱摆摆手:“今日没心情抓你，识相的赶紧滚。”　　　　“可我从来不识相。”顾青城飞身而下，“世子妃可真爱喝酒啊，小心饮酒过度，伤了身体。”　　　　红樱红着眼：“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懂不懂来来来，你也喝一口。”　　　　顾青城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吓了一跳，这酒名为半壶仙，是极烈的酒，旁人喝上半壶便飘飘欲仙不省人事，因此被称为半壶仙，可红樱上来就是一坛，把自诩见多识广的顾青城都吓了一跳。　　　　“喝呀。”红樱晃晃酒坛，顾青城忙躲开:“在下酒量比不上世子妃，还是不喝了吧。”　　　　“切。”红樱斜了他一眼，接着又灌下一大口。　　　　“这是怎么了？和世子吵架啦？”顾青城觉得红樱着实有趣，又见她没有要和自己打架的意思，索性坐下和她说起话来。　　　　“吵架？”红樱指指自己，“他有那胆子吗？！他哪里敢和我吵架，顶多……顶多就是……”　　　　红樱想起白天的事，心里难受，抓起酒坛又是一大口。　　　　“您别喝了。”顾青城夺过酒坛，“再喝您就翻不过去窗户了。”　　　　“顾青城……”红樱坐在那里，虽然喝了这么多酒，可她的眼睛却亮得和星星一样，“这么多年，你想她吗？”　　　　顾青城愣愣，随即笑道:“想谁？在下尚未娶亲，无父无母，没有什么可想的。”　　　　“撒谎。”红樱拍了下他的头，“非得让我亲口说出来吗？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千叶……你想不想她？”　　　　顾青城愣住，随即拿过酒坛就是一口：“黎家的二姑娘吗？虽说身子差，脾气倒还好，最近好像要和他们家的那位管账的订婚，身为他们以前的奴才，我倒是该好好在心里祝福她……”　　　　“跑题啦！”红樱又拍了下他的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千叶从小一起长大，而且，你很喜欢她对吧。”　　　　“喜欢？”顾青城忽然笑了起来，“我配吗？”　　　　红樱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间难以反驳。　　　　“我一个出身卑微，一无所有，还整天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你觉得，我配得上她？”顾青城哈哈大笑，“二姑娘跟我是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她不该和我这种人有任何接触，她就应该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享受平常人的幸福，可这些东西，我给不了。”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想要这些？”红樱反问。　　　　“我就是知道啊……”顾青城有些醉了，嘴角笑意不减。　　　　两人一人一口，不一会儿酒坛就见了底，红樱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的顾青城，摇了摇他:“起来呀！才喝了这么点就不行啦！”　　　　“不……不喝了……”顾青城摆摆手，觉得红樱的酒量实在是太大了。　　　　“你这么点酒量，怎么闯荡江湖？”红樱说，“想当年我们那几个人，就算是酒量最差的越子千，这一坛，也放不倒他啊……”　　　　莫红樱忽然生起一股寒意:“好冷……怕是喝酒喝多了……”　　　　她又想起了从前。　　　　从前，多好啊。　　　　他们都在，都在她的身边，无论时局多么艰难，他们都没有离开过。因为有他们，无论多么残酷难熬的事情，红樱觉得自己都会挺过去。　　　　可是什么时候，他们都走了呢？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让她怎么办啊？　　　　红樱不觉红了眼眶，嗓子像塞了棉花一样发不出声音。心像是被碾过一样，生疼生疼的。　　　　她张了张嘴，眼泪却流出来了。　　　　自己，好久没哭过了。　　　　都忘记该怎么哭了……　　　　月色融融，顾青城早就醉倒卧在桌子上，只剩下红樱一个人，对着一个早就空了的酒坛，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