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显宗成了文县司令,便每日忙得见不到人。 “寿命不过区区百年的凡人,每日忙忙碌碌,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岳绮罗不满地抱起一罐糖豆,坐在小院儿里的秋千架上发着无名火。 今生的张显宗前事不记,后事不知,反倒是岳绮罗显得不洒脱了。 另一面,张显宗方才回府,军装都未及更换,便径直往岳绮罗的院子里来。 “那小丫头,整日都不同旁人说话,不觉得寂寞么?”张显宗心里想着她,面上露出不自觉的笑意。 他怀里抱着只纯黑的波斯猫,匆匆而来。 “岳姑娘,对不起,我这几日实在忙,好久没来看你了。” “我一个人惯了,司令不必来看我。” 张显宗叹了口气,想自己不论怎样讨好这小丫头,始终都不能得她欢心,不由觉得挫败。 “我怕岳姑娘闷,便寻了这个来。”张显宗将黑猫抱到她面前。 岳绮罗的面上出现了不解的神情。“这是什么?……我不吃猫。” “吃?”张显宗被这小丫头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这是给你解闷的!” 岳绮罗看出他在笑自己,不由心中更气了。“张显宗,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女孩儿!你送我的金银首饰,除了占地方,没有一点儿用处;那些糖果零食,也腻得我牙疼;还有这个!”岳绮罗指着张显宗怀里瑟瑟发抖的黑毛球。“既不能吃,又送我做什么?” 岳绮罗稚气的脸上因为激动露出了少有的红晕,张显宗知道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但看着那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继续惹她。 “不把你当小女孩……难道把你当九姨太吗?” 张显宗刚才上前了一步,此刻两人四目相对,近得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好。那你试试。” 岳绮罗乌黑的眼珠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潭,里面藏着的、死亡般的静谧,像是磁石一样吸引着张显宗。他至今虽未娶妻,却也从未缺了女人,但岳绮罗这样的,真是见所未见——明明那么青涩的一个小女孩,眼中却似古井无波,好像对这烟火人间没有丝毫的兴趣。 片刻,张显宗心里不正经的想法已经全然不见踪影,他慌张收回眼神,后退一步——这种肃然而生的敬畏,近乎信仰。 “岳姑娘,我冒犯了。” “呵,到底是凡夫俗子,蠢得可怜。”岳绮罗在心里骂道。 即便重新活过,岳绮罗也并不会给张显宗什么好脸色。可是,她心里却是真实欢喜的。只因为他还活着。 活着,对于一个生于乱世的凡人来说,也是不容易的。 岳绮罗回想,从前自己唯一一次善待张显宗,竟是在他死后。她曾温柔地将他开膛破肚,细心掏出内脏,填满稻草,又认真缝合。可是,她所善待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一切都太晚了啊! 他最终腐败,瓦解,化为尘土。视万物为草芥的小魔女第一次感到了无力,无奈,无技可施。 “张显宗,我牙疼。”岳绮罗不自觉地小声呢喃道。 “一定是糖豆吃多了。走,我带你去看西医。” 岳绮罗看着眼前这个人为她忙前忙后,突然对现在的日子感到很满意。 “他还是,有些不同的。”